这几日送到温鸾屋子的汤品补药明显多了起来,温鸾的食量不大,以往这些汤汤水水的,吃不了几口就放下了。可现在却转了性儿,一碗一碗的,喝的一滴不剩。
哪怕反胃,她也会强咽下去。
阿蔷觉得很不对劲,一开始看小姐肯吃东西她还挺高兴的,以为小姐终于振作起来了。可看这个吃法,就像完成某种任务,看得她难受。
今天送来的是燕窝红白鸭子汤,温鸾不爱吃鸭子,这次却没有丝毫犹豫往嘴里塞。
“小姐,”阿蔷实在忍不住了,抱着碗不让她吃,“那晚从祠堂回来,您就怪怪的,游魂似的一路就飘回来了。夫人到底和您说什么了?”
“要叫少夫人,我已经上了宋家的族谱。”温鸾笑着说,“等南一回来,我要给他一个好状态不是?把碗给我吧。”
阿蔷狐疑的看着她,将信将疑。
说话间内管事周嬷嬷来了,先给温鸾赔了个不是,“夫人的膝盖受了凉,把老毛病又勾了起来,疼得都下不了床。屋里伺候的人手不够,想借阿蔷用两天,现在就过去,少夫人您看如何?”
温鸾的手颤了颤,瓷勺磕在碗沿儿上,发出不合时宜的轻响。
支开几乎与她形影不离的阿蔷,就意味着今晚要服侍那个人了。
“去吧。”她深吸口气,微微摇头示意阿蔷不要说话,露出个自以为轻松的微笑,
“好好伺候夫人,就当替我尽孝。”
果然,当天晚上周嬷嬷又来了,“老奴伺候少夫人梳妆。”
温鸾不言不语,任由她摆布,在沉寂与珠翠的玎珰声中,完成了这场交易的筹码。
周嬷嬷递给温鸾一件黑色的斗篷,“请少夫人移步,轿子在西角门候着。”又安慰似的追加一句,“少夫人放心,夫人找由头调开了上夜的婆子们,不会有人看到。”
温鸾不知道接什么话,“嗯”了声,披上斗篷出了房门。
夜静着,国公府的一切都在黑暗中沉默了,只有角门悬挂的灯笼透出微弱的光芒,隐约引着温鸾的方向。
周嬷嬷撩起轿帘,示意她上轿。
幽深的夜色下,小轿影影绰绰若隐若现,仿佛蹲踞在暗影里张开大嘴的猛兽,马上就要扑过来咬啮她。
温鸾怔怔盯着那里,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周嬷嬷唤她一声,见她仍没有反应,干脆推她上轿。
温鸾还没回过神来,轿帘唿的垂落,于是她被隔绝在这个狭小的、黑暗的世界里了。
夜风拂过长街,小轿吱扭吱扭的响,也不知过了多久,温鸾从轿窗的缝隙偷偷望出去,隐约可见北镇抚司被灯笼映得泛红的牌匾。
大门锁了,小轿没有停留,转了个弯儿,落在一扇偏门前。紧接着轿帘被人掀起,一盏宫灯突兀地照进轿内,晃得温鸾偏了偏头。
那人在看到她的时候,眼中飞快掠过一抹惊艳,但马上垂下
眼帘,示意她下轿。
温鸾知道自己是好看的,类似的目光她看多了,在父亲的学生中也不乏追求者,时常有“来路不明”的小礼物出现在她面前,为此宋南一没少吃味。
想起他无可奈何又咬牙含酸的模样,温鸾忍不住莞尔一笑,但随即一股漫无边际的悲伤淹没了她,疼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今天晚上,她就要把自己送给别人了。
温鸾深深低着头,强忍着夺眶欲出的泪水,跟着那人迈过高高的门槛,循着长长的漆黑的走廊,一直向里走去。
月亮躲进云层,几点寒星闪烁,空气中传来一两声乌鸦的啼叫,伴着不知何处来的惨叫声,阴瘆瘆的,听得人浑身起栗。
她本以为会去高晟的私宅,再不济也是庄子别院之类的,没想到居然是北镇府司的衙门!这个高晟,倒是和婆母说的一样,行事肆无忌惮,一点不避讳旁人的目光。
走到庭院最深处的一处屋子,领她来的人敲了敲门,不等里面说话便无声退入黑暗中,徒留温鸾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二月的夜风还是寒凉的,扑在身上着实不大好受。
紧张加上冷,温鸾忍不住浑身打颤。
没有人语,没有虫鸣,连方才啼叫的乌鸦都没了动静,庭院静悄悄,仿佛听得见夜色顺着屋檐一点点滑下,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就像一把无形的刀悬在头上,温鸾几乎都能感觉到那把刀的森森寒意,一路上被她
刻意忽略的恐惧开始裹挟住她。
她今晚要伺候的人是高晟。
婆母曾叮嘱她,“高晟喜怒无常,无论他做什么,都要忍耐,要顺从,千万不能惹怒他。不仅仅是为了救人,更是为了你自身的安全。”
无论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