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重逢江川流,沐秋心里一直苦涩。
相遇却不能相认,这种滋味真的折磨死人。
不能认,真的不能认。
现在江川流是翰林学士,年纪轻轻的就在皇宫里为官了,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
而自己,皇城小宫女,御膳房的小厨娘,罪臣之女。
只要不认,就不会拖累江川流的前程。
认了又能怎样呢?
无非是泪眼相望而已,何必徒惹心伤?
随着元宵佳节过去了,好像这个年也过去了,大家从喜庆的气氛中渐渐淡出,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沐秋依然独守安安静静的角落,等着春暖花开,等着四季转换,等着十年之约。
凝雪阁里虽然没有人理睬沐秋,但的确挺清闲的,而且不用值夜,不像云雨阁那样没完没了的忙碌。
又一个黄昏到了,似乎这一天就过去了,沐秋再次接到门房的消息,“昨天那个翰林学士又来了。”
沐秋心里藏不住淡淡苦涩,只能再次来到门前相会,希望这一次江川流能明白,在这座深深皇城里,各自安好比相遇相知更重要。
江川流今天没有穿翰林官袍,一袭青青素衣,普通的棉布鞋子,唇角儒雅的微笑。
江川流接连两天来找沐秋,昨天还在风里脱了官袍,这引起许多人的好奇。
沐秋暗暗察觉到御膳房里有许多双眼睛在偷偷观瞧,于是匆匆行一个礼,来到门前侧面的大梨树下。
树影下,沐秋涩涩开口,“江大人……
”
江川流无奈的叹一口气,“沐秋,我没有穿官袍,所以不是大人,我是你的川流不息呀。”
川流不息,只是曾经沐秋的玩笑,没想到竟然还记得,如今提起来,只有心酸。
“无论江大人穿不穿官袍,江大人都是江大人,就如无论婢女穿不穿宫女衣衫,婢女只是婢女。”
沐秋淡淡一笑,咽下索愁,“以后如果江大人没有公务,就请江大人不要再来找寻婢女了。”
冷风轻轻吹过,吹落枝头残雪,洒在江川流的额头,执着的少年如此痴情,“沐秋,若你有心爱之人,我唯有祝福,若你没有,我有资格。”
这句话像一团火,来的那么直接,烫疼了悲苦的心。
曾经在心里想过一千次一万次重逢的场面,没有一次是这样无助的,然而事实就是这样可怜。
相遇不能相认,相认不能相知。
沐秋微微蹙起眉目,终于看向江川流清澈的双眸,“请问江大人是什么时候进到皇城为官的?”
“沐秋,我是去年的新科状元,你为我高兴吗?”提到这件事,江川流的双眸里透着荣光,每一个字都那么自豪,“中了状元以后,我被放到外省做了小半年官,年前接到吏部调令,调我入翰林院担任编修史官。”
说过荣耀之后,终于回答了沐秋的问题,“我刚进皇城三天,听说有一位公主打赏了御膳房一棵珊瑚树,打赏是给一个叫做风沐秋的小厨娘的,我
原本只想来御膳房碰碰运气,却没想到真的是……”
江川流越说眼睛越亮,映羞了沐秋的脸庞。
沐秋婷婷侧身,躲开江川流的目光,“江大人,你才来三天,只听说风沐秋被打赏珊瑚树这一件事吗?”
轻轻一个问题,问僵了江川流的笑容,沐秋瞬间明白,关于自己的许多流言,江川流也一定听说过了。
“江大人,风沐秋纵火烧过皇城,坐过大理寺的水牢,退过皇后娘娘的赐婚,方了四公主和五皇子一家人。”
沐秋淡淡说起这些事情,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随后凝视一眼江川流,“还有许多事情,江大人要听吗?”
江川流的双眸依然痴情,毫不在意这些过往,甚至说的更加滚烫,“沐秋,我既然已经来到你身边,就不会让你吃这么多苦了。”
“苦?”沐秋笑了,那么凄然,“江大人误会了,婢女刚才说的那些不是苦。”
寒风吹乱了发丝,沐秋放任不理,继续说着拒人于千里的话,“风沐秋在御膳房里被冻死过一次,至今只有半条命,十七公主找过风沐秋决斗,两把剑都割在咽喉,风沐秋在太医院门前被捆,差点被人击碎头颅,风沐秋服过砒霜之毒,险些命丧黄泉。”
一口气说了许多苦难,沐秋竟然未察觉泪水已经滑落唇边,雾眸依然看着儒雅的书生,“还有许多事情,江大人要听吗?”
江川流不忍心见到沐秋的眼泪,仰
天长叹一口气,一拳砸向大梨树,打得手背渗出血珠,“沐秋,从遇见你那一刻,我已经不能自拔了……”
“江大人是状元郎,又是翰林编修,一定聪明过人。”沐秋轻轻低下眉目,藏起心碎的疼痛,“婢女刚才说了许多,江大人应该听懂了,江大人嘴里说的资格,是招惹杀身之祸的资格。”
说完许多决绝的话以后,沐秋抬起眼眸,冷冷一笑,“婢女是短命之人,也是不祥之人,从此别过,不再遇见。”
留下别词,转身离去,不给自己回眸的机会。
江川流放开脚步去追,沐秋听到身后脚步声响,直接跪在地上,以一个纤弱的背影相对,“江大人,给婢女留下最后一丝体面,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