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从她第一声呱呱坠地、哇哇大哭时,坤鹤便不会认错,徒然揪起的一缕心弦也在暗示着坤鹤:
那一定是,月蓓喊的。
果然人群让出一条道,便见月蓓血流如注地躺在了地上。
坤鹤卸下全身的武装,径直奔向月蓓,满目的担忧和瞬时的沧桑,无不暴露了她对于月蓓师父,那超脱师徒情分的袒护。
没有月蓓,坤鹤走不到这一步。
小尼姑月蓓,才是坤鹤三缄其口、坦然赴死的软肋。
一个毒蝎心肠的人一旦有了软肋,也不过就是如此,铤而走险,投鼠忌器。
可是坤鹤没有选择的,纵使全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她身上,纵使她分明知道有人正等着抓她的错处,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小尼姑月蓓,抱起满身鲜血、人事不省的她,如同怀抱一个初生的婴儿。
论起来,坤鹤从未像今日这般,紧紧地拥抱过她的女儿。
月蓓刚刚出生的时候,碍于佛门清规,坤鹤只能把她寄养在山下的农家。
等到慧娴禅师身故,当今坐稳了天下,月蓓也已经长到了八
九岁光景。
坤鹤才得以执掌水云庵,她接回了月蓓,听她唤她一声“师父”。
坤鹤不能解答年幼的月蓓关于“我为什么要做尼姑”的疑惑,因为坤鹤不能明说她是水云庵注定了的接班人。
以坤鹤的眼界而言,得以执掌水云庵获得的地位和财富,会比月蓓只做一个寻常的村姑,好得多。
她在月蓓与过往的贩夫过从甚密的时候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有想到她会因此犯下大错,招惹了曲倪裳这样麻烦的世家小姐。
当曲倪裳咄咄逼人地将矛头对准月蓓的时候,坤鹤便没打算让曲小姐活下去了。
大理寺卿的女儿又如何?
她纵有显赫的出身,倾世的样貌,纵有聪慧的头脑,无双的胆识,可依然无法与她的女儿相比!
月蓓,她才是真正的天之娇女。
此刻被刺了一刀、血染道袍奄奄一息的月蓓,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天之娇女!
她自出生便没有一刻不在哀叹自己命运的悲苦。
一个身无长处的农家女,自小处处受限,畏畏缩缩,时时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后来因为农家父母实在过不下去了,才被卖到水云庵当尼姑。
剪去了心爱的长发,断绝了凡尘杂念。
虽然师父对她很好,眼睛就像是长在她身上一般。
但是那被割减的凡尘杂念就像春风吹又生的杂草一般,在她心头肆意疯长。
在长成的每一天里,她无一刻不在排斥着做一个尼姑,无一刻
不在肖想着做一回女人。
纵使是贩夫,纵使是赌徒,只要说上几句她愿意听的话,她便以为那是她可望不可及的无比珍贵的爱情了。
为了爱情,她可以散尽钱财,可以手握尖刀。
可惜,她的刀尖没有能够把人杀死,曲小姐完好无缺地站在尼姑月蓓的面前。
反而她自己却只能奄奄一息地指着身边的铭心问:
“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们无冤无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