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万事俱备。
曲蕤飏终是因为家族的前途和曲萝衣的自愿,进宫面天子求改嫁女儿;曲夫人朱碧落终是因为自己女儿的前程和命运不得不放下对阮氏母女的成见,接纳阮氏为姨娘;而黎王,纵使不爱,曲萝衣相信他会屈从于自己的过错和米已成炊的舆论压力不得不给曲府、给曲家一个交代。
曲萝衣眼看着便要得偿所愿了,可是曲倪裳却挡在了她的面前。
偏偏又是她。
她这样天生的既得利益者,为什么还要毁掉别人千辛万苦迎得的一线希望!
若是嫡母知晓了,自己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她,她还会收自己做嫡女,还会善待她的生母吗?
若是父亲知晓了,曲萝衣信誓旦旦的自愿里,夹杂了太多的阴谋与诡计,他还会为了替嫁的决定不遗余力吗?
若是黎王知晓了,昨夜他们在一起,并非意外,而是人为,他还会像曲萝衣预料的那般哑巴吃黄连,不得不接纳新娘换人吗?
被拿捏住了所有命门的曲萝衣见了棺材落了泪,终于忍不住泪眼婆娑,跪倒在曲倪裳脚边:
“长姐,萝衣求你,求你成全。”
得到的是曲倪裳悲痛交织的一声轻叹: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那迷魂香,也是你说服你母亲,执意要用在自己身上的。阮氏虽钻营,但她毕竟是一个母亲,若非你苦求,她是不愿意你为了她,走上这条绝路的。萝衣,我真的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嫁给黎王呢?”
曲萝衣再一次抬头仰望长姐,曲倪裳字字句句就仿佛亲眼瞧见了她步步为营的每一个瞬间,让她的阴谋和诡计无所遁从。
是的,虽然曲老太君多有暗示,但阮氏一开始是不愿意将迷魂药用在自己未出阁的女儿身上的。
“黎王不是你爹,他的心思我们完全无法预料,若是你破了身,可是他却不愿意负责,你可怎么办啊?”
阮氏有诸多顾虑,并不放心萝衣的决定:
“萝衣,你嫡母那里,你不必担心。这么多年,她处处刁难,我们不也过来了吗?哪怕是去了庄子,母亲也是不怕的。朱碧落那个三班斧头,向来雷声大雨点小,至于你祖母嘛,毕竟年纪大了,过一年少一年了,她若把我的丑事抖漏出来,丢的也是她曲家的颜面。”
“萝衣,只要你过的比母亲当初好,母亲所做的一切便是值得的。年初你父亲已经点头答应,要将你配一个有前程的寒门学子,有曲府庇佑,你的日子定然会过得比母亲好,又何苦要去招惹那黎王,把自己卷入皇族那个是非之境中。”
阮氏所言句句肺腑,可是曲萝衣另有心思,一点也听不进去不说,还翻起了阮氏当年的旧账:
“母亲,萝衣一直记得你当初告诉我的一句话。那便是:像我们这样的人,一生得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少之又少,如果机会出现了,便要不惜一
切代价抓住。母亲的机会是父亲,女儿的机会是黎王,上攀之路如同吞针嚼蜡,荆棘遍布,女儿眼见着母亲走过,又怎会不明白其中艰辛,可是如同母亲认为父亲是值得母亲五年寒苦等待、终身托付的人,女儿以为黎王殿下,也是女儿命里的贵人。为了他,女儿愿意破釜沉舟一回。”
提及自己的往事,阮氏有所松动。
阮氏也有过萝衣这样的年岁,那时的她容貌不说出众,但也算清秀,被父亲配了当地的乡绅换哥哥娶亲的彩礼,后来乡绅腻味了,又将她转手送给了一个南来北往的商人,商人嗜赌,赌桌上将她抵给了客栈老板,客栈老板偏宠了她几日,便让她跟客栈里的姐妹,学习卖笑。
阮氏虽几经转手,但尚存一点底线,不愿意沦为众人的玩物,于是客栈老板对她的期待,从卖笑的,变成了洗脚的。
在遇见曲蕤飏之前,阮氏觉得天下男人都不过如此。
那时适逢曲蕤飏外放的府衙漏雨修缮,他下榻在客栈里。客栈老板为巴结他,送了美婢与良妾无数,均被他婉拒,曲大人说他应承过妻子今生只有她一人,便不会食言。
阮氏初时以为这不过是大理寺卿推脱的言辞,却在日日相处的过程中窥探发现:他无论公务有多繁忙,每日必定是要与府中妻子通信的;他随身佩戴着妻子赠送的香囊,纵使被阮氏故作不小心弄得残破不堪也依
然坚持佩戴在身上;他凡事能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他人,他会为手下做错了的事负全责。。。。。。
守诺,重情,负责,都让阮氏对曲蕤飏动了心。。。。。。
阮氏几经沉浮,对于少女怀春的爱情,她早就不生绮念了,她想要的只是依托。
为曲大人生一个孩子,便是彼时她能够想到的改变命运最好的方式。
她给曲蕤飏下药之前,已经得医师调理多日,她与曲大人的那一日也是算好了时辰,事后又倒立多时,服用了许多易孕安胎的药物。
她的萝衣,得来从来都不是意外。
而是她蓄谋良久的期盼。
萝衣虽是阮氏入曲府的敲门砖,但也是阮氏潦倒半生唯一的骨血,亦是她全部的希望。
为母者,怎能不为子女计长远:
“萝衣,便是一定要用迷魂香那样的东西吗?此物下流,若是一旦被人发现我们在贵人身上动这个脑子,你我的下场,你可明白?母亲半生已过,自是无惧,可是你,又是何必呢?世上男人千千万,这黎王苏怀岷到底是何许人物,值得你如此冒险?”
阮氏满脸的疑问与长姐曲倪裳疑惑的面目重合,如同那日回答生母的一样,曲萝衣扬起头颅,目光坦诚道:
“萝衣,已经爱了黎王殿下许多年。”
“在长姐满心满眼只有太子殿下、丝毫没有察觉黎王殿下心意的时候,萝衣看到了黎王,看到了他的隐忍与不甘,看到了他的才
华与抱负,看到了他的诚心与决心。黎王远胜太子千万倍,长姐既然不曾看到这些,又凭什么可以拥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