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懒懒地掀了掀眼帘,方欲唤出声,忽尔嗅到那一阵熟悉的兰香。那人步履轻缓,正将房门掩住,而后又轻车熟路地朝床榻这边走了过来。
夜风入户。
将床边的帷帘稍稍吹开,那一缕幽香宛若云烟,轻飘飘地钻进芙蓉帐中。
在嗅到兰香的一瞬,几乎是下意识的,郦酥衣的后背一下僵住。
少女原本混沌的意识,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清醒起来。
此时此刻,夜色森森。
她深知,眼下正朝自己走来的是何人。
酝酿的困意登即湮灭,她右手握了握,才惊觉——
原本那柄正安稳藏于枕下的匕首,已不知何时,被自己攥在了掌心。
屋内,珐琅八角薰笼里的香炭微熄。
轻悠悠一缕青烟升腾而上,寸寸弥散,又被这阴森森的寒风吹刮得不知所踪。
郦酥衣仿若听见,冷风拂起身后男人的衣摆。
不出少时,沈兰蘅已停下步子,立于床榻边。
立于她的身后。
男人抬手,轻轻掀开床帘。
冬日夜寒,她又畏冷,身上那一层被褥盖得很是厚实。厚厚的暖褥将她全身裹挟着,愈发衬得少女身形娇小婀娜。
郦酥衣整个人蜷缩在褥子里,将半张脸埋下去,脸上的褥子遮掩住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呼吸。
沈兰蘅自然不知她现下的反应与想法。
对方原以为她已熟睡,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将她叫起来。
他右手紧攥着金簪,低垂下眼睫去,只见少女紧闭着一双眼,面容在月色的映照下微微泛着白。
安静,乖巧,美好。
郦酥衣垂眼,欲将这支簪子放在床头边。
可他转念又想了想,只将其放在床头,明日沈兰蘅醒来,大抵会以为这是郦酥衣所赠。不成,他不能让郦酥衣捡了便宜去。
郦酥衣这般伪善,明日醒来定然抢功,三言两语便将这笨女人蛊惑。
如此思忖着,他辗转取来了纸笔,挽起袖子,于白纸上写下:
——郦酥衣所赠。
如此飘逸的字迹,那女人一定能猜出来这是他亲手写的罢。
郦酥衣喜滋滋地想。
沈兰蘅埋着脸,不知晓身后之人究竟在做甚。
只觉对方这边来、那边去的,动作十分聒噪吵人。
少女攥紧了手中匕首。
榻边的金光闪了闪,郦酥衣手指修长,用金簪将那字条压得牢实。
夜风寸寸,吹得白纸掀开小小一个角儿。男人方往回倒退了几步,须臾,又迈步重新折返了上去。
若是明日,郦酥衣醒来偷偷将字条扔掉……
不成。
郦酥衣拾起金簪,精细的眸光闪了一闪。
沈兰蘅紧闭着眼,只觉那人第二次掀开床帘,那一道兰香再度拂面,与凌冽的寒风一道,侵袭而来。
男人身形轻轻压下,又缓缓越过她的身子、翻至另一侧。
即便是未睁开眼,沈兰蘅也能感觉出来,对方此刻正对着自己。
他的鼻息温热,轻轻扑在沈兰蘅面颊上,微微有些发痒。
沈兰蘅本就怕他。
怕他的亲热,怕他的钳制,怕他突然发疯。
如今,如此面对面正对着,沈兰蘅心中愈发紧张。
一时间,竟叫她完全屏住了呼吸。
便在此时,耳边冷不丁落下一声:“还没有睡着么?”
郦酥衣声音微哑。
他的情绪很淡,这一声不像是质问,倒像是一句讶异。
沈兰蘅正攥着匕首的右手紧了紧,闻言,不敢睁开眼,更不敢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