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顾奕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顾复严塞进了马车。走了十几天,终于到了建康城。在少府监(管全国丝织)的官驿住了一夜,第二天,父子俩收拾停当,便随着张且水进宫了。
本来顾复严不想带顾奕进宫,可又怕他再跑到淮水(秦淮河)河畔去惹出什么事端来,所以片刻也不敢让他离开自己,只好带着他进宫。走到宫城门前的时候,顾复严跟顾奕说:“进去之后不要说话,不要东张西望,跟着我就行了。”
进了宫城,他们被带到了一个偏殿。内侍总管卢迁让顾复严先等在那儿,然后就带着张且水和锦缎走了。父子二人只好一直跪在地上等着。
这一等就是将近两个时辰,顾奕忽然觉得内急,便开始偷偷地朝四处张望。顾复严瞪了他一眼,他皱着鼻子指了指自己的两腿之间。实在没有办法,顾复严只好微微侧过头,叫站在一边的内侍,“这位公公!”
那个内侍叫江灵,他走过来问:“怎么了?”
顾复严指指顾奕,小声儿说:“犬子内急。”
江灵看看顾奕说:“你随我来吧。”
这样顾奕就随着他出了偏殿。他七拐八绕地把顾奕带到一个侍卫专用的宫厕,这时碰到另一个内侍,他对江灵说:“番公公正找你呢,你快去泰明宫吧。”
“知道了。”江灵转过身对顾奕说:“公子找得回去吗?”
顾奕点点头,他便走了。
从宫厕出来后,顾奕便顺着记忆中的原路往回走。可他很快就迷路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跟刚才的偏殿大门看起来很相似的门。他推开门,站在门口向里看,看了一圈,一个人也没有。他刚准备转身离开,却被侧面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住了。
画上画的是云中仙子,远远地看起来画上的人秀骨清相、栩栩如生。顾奕跨进门内,不知不觉地朝着画走了过去,越近越觉得画上的人美,站到跟前便忍不住念起了诗,“燕人美兮赵女佳,其室则迩兮限层崖。云为车兮风为马,玉在山兮兰在野。云无期兮风有止,思多端兮谁能理。”
“念得真好啊!”
顾奕吓得浑身一哆嗦,急忙转过身,自己刚才进来的时候没关门,不知什么时候门口站了一个人。那人关上门朝他走过来,站到他跟前。顾奕抬起头来看眼前这位瘦高的公子:面如白玉,长眉细目。
司马昀本来是过来挑作画用的绢帛的,一进来却看见一个苍衣少年背着手站在自己的画前,摇头晃脑地在念诗,一时觉得有趣,便把跟着他的人都拦在了外面。
司马昀看着顾奕说:“你是谁?”
“我……我是……那你又是谁?”
“朕……”司马昀见他不是建康口音,又不认识他,明明心虚却还要装得理直气壮,越发地觉得有意思,便决定逗逗他,“朕……真好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
“那你也不要问我。”
“那就怪了,我是宫里的人。你是外面的吧?”
“谁……谁说的,我也是宫里的。”
“那你是内侍还是侍卫啊?”
“我……那你是内侍还是侍卫啊?”
“我是内侍。”
“我也是内侍。”
“内侍哪有穿成你这样的?”
“那也没有穿成你这样的啊!”
司马昀噗哧一声笑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他伸出手来抬起顾奕的下巴,“你真可爱。不如……不如留在宫里吧?”
顾奕没有躲,任他捏着下巴,“留在宫里?做什么?我不做内侍的。”
“不用你做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