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玳玳被安上了一项罪名,不算严重,但也很难让人开心起来,他控诉她,对他的人格进行了严重的侮辱,且不接受她的任何反驳,并要求她赔偿他一件衬衫。
明明是他自己把衬衫给扯坏的,现在却赖到她头上,她不想说他无耻,但认真追究起来,无耻都不太能形容得了他。
不仅无耻,还很幼稚。
他那晚被医院的一通电话给紧急叫走了,然后就再没出现过,人是没出现,但是信息没断过,他给他身上的伤编了号,每晚睡觉之前她都会收到他按编号发的照片,没有文字,只有照片,从肩膀都腹肌,照片很清晰,清晰到她可以看到那些伤每天的变化。
她问他什么意思,他不回她的话,她让他别再发了,他也不回她的话,只是一到晚上十点半,照片准时来,十点半是她的正常睡觉时间,她不想承认她意志力薄弱,但只要看到那些照片,她每晚都要重复地做有关那晚的梦。
简直是……太折磨人了。
她很想把他拉黑,手指来回摩挲着屏幕,最终把手机扔到床尾,拿被子紧紧捂住自己的头,认命般地叹一口气,算了,她不想变得和他一样幼稚。
不出所料又是一夜的梦,这样的梦倒不会让人头昏脑涨的不舒服,就是做的人身上犯懒,窝在被窝里不想动,她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起床洗澡,收拾东西出门。
隔壁邻居的门大敞着,有工人在进进出出地搬东西,应该是有人要搬进来了。她这边是一梯两户,隔壁这家,原本是一对老夫妇买给儿子做婚房用的,不过儿子工作调动,定居在了别的城市,从孟玳玳搬进来,隔壁就一直空着,现在看来不是房子被卖掉了就是租出去了。
孟玳玳对隔壁新邻居没多少好奇心,大家都是早出晚归的生活,就算是同一楼层的邻居,一年到头能碰上面的机会也不多。
她今天事情很多,要先去一趟学校,然后得早点回家去,今天是她爸的生日。
打孟玳玳记事儿起,每年到她爸生日这天,她妈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房间要亲手布置,手擀面要亲手擀,就连蛋糕都是她自己做,仪式感特别足,而且一年跟一年花样都不一样,孟玳玳有的时候觉得她妈在这天是把她爸当成小朋友来宠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沈清英边在墙上贴气球,边教育孟玳玳,且话中有话,“对付男人是需要手段的,不是说你喜欢他,就傻呵呵地无条件地对他好,你要选择他能记住的好对他。就拿你爸生日来说吧,他小时候你爷爷奶奶工作忙,都没怎么正经给他过过生日,他嘴上说生日过不过的没什么要紧,事实上,哪个小孩子没对自己的生日有过期待,所以我要弥补他小时候的缺憾,我在他生日的时候这么忙乎一顿,比我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早起给他做早饭,带给他的感动都要大,这样剩下三百六十四天,我就天天吃他做的饭了,他还做得心甘情愿。这样我省事儿省力,他还特别有成就感,两全其美。”
孟玳玳深以为然地点头,要论处理夫妻关系,她妈绝对是高手。陈宜可说,她就没见过像她爸妈这样结婚这么多年,感情还这么好的。她爸妈感情确实好,他们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红过脸,孟玳玳觉得,她爸不舍得惹她妈生气是一部分原因,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妈会经营婚姻。
沈清英屈指敲孟玳玳的头,“你别光点头,你得学着点儿。”
孟玳玳捂上自己额头,“我现在也没有男朋友,学了也没地儿用,要不等回头我交了男朋友,您再给我上一课?”
沈清英冷眼看她高领毛衣处半遮半掩的淡痕,“交没交的,你都这么大了,我才懒得管你,但是先前我说的话你给我刻牢在心里,不管什么时候,该做的措施必须做好。”
孟玳玳本来就心虚,听她妈这么一说,更心虚,她胡乱点头,急着往厨房走,“知道了,我又不是小朋友,我去看看汤好了没。”
沈清英叫住她,“汤不用你看,你给你爸打个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
孟玳玳听到“他们”,停下脚步,“还有谁要来?”
沈清英回,“邵阳他们说要来。”
孟玳玳顿一下,问,“陆北……也要来吗?”
沈清英看她一眼,“我哪儿知道,他来不来你不会问他。”
……嗯,其实也没有问的必要,邵阳要来的话,他大概率也是要来的,孟玳玳躲去厨房,拿出手机,打开两人的对话框,咬着手指甲,斟酌半天,发过去一句话。
为显郑重,她还叫了他的名字,陆北,我不想让我爸妈知道我们的事情
这次他倒是回了,而且回得很快,一连发过来三条信息。
你跟我说说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
是你对我见色起意的事情?
还是床上你搂着我的脖子甜腻腻地叫我陆小北,下床就一脚把我踢开没感情地叫我陆北,这种翻脸不认人的事情?
孟玳玳看着堆叠的三条信息,眼皮抽了抽,她要不要现在开车出去,把他截在半路上,给暗杀掉。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院子里传来邵阳的大嗓门,他们回来了,孟玳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从厨房出来。
邵阳看到孟玳玳,高兴地和她打招呼,孟玳玳笑着回应,又尽量不露声色地看向他身后的人,陆北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一件白色羽绒服旁,抬眼朝客厅这边看过来,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她,连停都没停,又转回了正在说话的邵阳身上。
孟玳玳心里松一口气,他虽然微信上怼她怼得厉害,但是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他不会乱来的。
不过下一秒,她的眼皮又抽了起来,他今天也是穿的高领毛衣,和她一样的黑色,虽然两个人穿同色系同款式的衣服很正常,可架不住她心里有鬼,所以生怕别人看出点儿什么。
她想避开他,他却直直地朝她走过来,孟玳玳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越走越近,然后,擦着她的肩膀,去了她左手边的洗手间。
邵阳仔细看孟玳玳,关心道,“玳玳,你身体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红?”
孟成和沈清英同时看过来,孟玳玳攥紧自己手里刚被塞过来的东西,对邵阳撑起些笑,“没有不舒服,可能是热的吧,你先坐,我去厨房看看汤好了没?”
沈清英不想戳穿孟玳玳,她今天已经第二次借看汤说事情了,她这个女儿,一遇到陆北就容易乱,这也是沈清英对陆北意见很大的另一个原因。
沈清英养女儿养得精细,孟玳玳根底打得好,从小就很少生病,医院更是少近,但初三那年的暑假因为淋雨感冒,生了一场大病,拖拖拉拉半个月才好,当时白净的一张小脸瘦得只剩两只大眼睛,可把她给心疼坏了,她大概知道女儿这场病是因为陆北生的,自此沈清英看陆北就哪儿哪儿都没顺眼过。
孟玳玳还不知道她妈看陆北不顺眼的这个出处,她退回厨房,打开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孟玳玳现在对侮辱陆小北人格的事情,郑重向他道歉,请陆小北宽宏大量,原谅孟玳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