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羊咲緊閉雙目,鼻子和嘴都被人壓住了,阻斷呼吸後他雙手本能地去抓政宗實的手腕,瘋狂地想要扒開,指甲即便剪短,也摳出了火辣辣的紅印,半月狀陷在肌膚里。
掌心一片悶熱潮濕,政宗實對羊咲不停地低喃「憋住氣、忍一忍」,十幾秒後,那雙掐住他手腕的指尖略有鬆動,政宗實抽回手,順勢牽住了他,羊咲雙目渙散,渾身脫力,臉頰蒙了一層薄汗,他虛浮地呼吸著,不過總算是平靜了下來。
公寓的保衛處主任連忙趕來,吩咐保安:「快開門。」
羊咲聞言拽著政宗實的胳膊,借力緩緩站起來,靠在門邊的牆上,短短十幾秒內他思考了很多事情,熟悉的、混亂的、畫面從顱內飛馳而過。
門被人一把推開,羊咲撐著地扭過頭叫了一聲「爸爸」,卻突然失去了視覺,眼前一片漆黑,讓人突然捂住眼睛,他倒呵一聲,聽見保衛處的人慌張地大叫起來,政宗實附在他耳邊低喚一聲他的名字,他低嚀說「我愛你」,語很快,如果沒有貼著他的耳朵,羊咲恐怕聽不清。
羊咲卻無心去思考政宗實突如其來的表白,後來他回想這天時,恍惚明白政宗實原本應該是想說「不要怕」。
此時羊咲一下子凍住了,他大概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媽媽去世的幾年裡,他每一天都在擔憂的事。
政宗實的手漸漸鬆開,光線重闖入他的雙眼,他微微仰著下巴,眼前的一幕恐怕他這輩子只會看見一次。
一個微胖的男人,只穿了單薄的短袖短褲,露出來的皮膚發皺,面容一片青黑,雙目緊閉,嘴唇紫的厲害,嘴角是乾涸的唾沫。
男人高高懸掛在半空,腳下的椅子歪倒在地,脖頸之上的繩子牽住了暖氣口的鋼架。
羊從容上吊了。
羊從容火化那天,羊家沒有派一個人來幫忙,都說工作繁忙、人在外地,只轉了點錢給羊咲,說一句節哀順便。
羊從容沒有朋友,羊咲於是沒有給羊從容弄繁複的葬禮。
花了幾天時間給羊從容辦理銷戶手續和財產轉移,由於人已經死了,法律無法追究死人的罪行,司法部門對羊從容的調查就此結束。
在殯儀館的火化儀式羊咲已經熟悉。
館內很安靜,工作人員做事利索,屍體按照家屬的要求被處理得乾淨整潔。
追悼現場布置得很簡單,羊咲沒有叫任何人來陪他,一個人注視著爸爸的遺容遺體,最後一次將他的形象寫入記憶。
羊從容躺在火化專用的木棺中,壽衣著身,面容祥和,比羊從容生前任何時候都看著要體面,卻也比任何時候都令羊咲感到陌生,仿佛躺在裡面的不是他爸爸,而是披著羊從容外皮的男人。
羊咲總覺得最後一次見羊從容,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拘留期間他見不到羊從容,被捕之前,羊咲忙著比賽沒來得及去看他,二人之間只有微信上機械式的一問一答。
他甚至記不起來羊從容最後親口對他說的話是什麼,也不知道羊從容是懷著什麼心情自殺的。
半小時後,工作人員連棺帶人一併搬入火化爐,兩小時,人體已成灰燼。
他還沒有替羊從容選好墓地,骨灰盒暫存至殯儀館。
說不上來是什麼心情,羊咲只有身體上的疲倦,精神還是恍惚的,在追悼默哀的那三分鐘裡閉著眼睛差點睡了過去。
第84章
從殯儀館回來之後,羊咲馬不停蹄去了法國俱樂部的冬令營。
冬令營為期兩周,彼時政宗實的公司年開張,許多工作亟待落實,沒有辦法陪同。
頂著巨大的時差,他和政宗實每天的交談不多,更多時候是發一些圖片。
有時候政宗實得空一打開手機,消息幾十條都是照片,他會一則則引用回過去,存下畫面里有男友的那幾張,而羊咲收到回復已經是第二天了。
回國那日,政宗實去機場接人,騰躍的假期還剩一周,羊咲便連續睡了一周,每天的睡眠時間長達十五小時以上。
除了吃飯的時間,他一直在政宗實的臥室里,悶頭大睡。
回回到了飯點,政宗實想叫醒他,走到床邊又不忍了。
問起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或者心情很差,羊咲表情無辜說沒有,就是太累了,這段時間一直連軸轉,躺在臥房的床上就一睡不醒,房間裡的柑橘香氣淡淡的,他聞著便很安心。
電視機播放著天氣預報,女主持人用很標準的播音腔播報接下來一周的天氣,經歷了春節假期氣溫驟降後,本周溫度將會穩步回升,局部地區伴有陣雨,提醒著市民朋友出行配傘。
廚房中翻炒和切菜的聲音穿插在天氣預報的純音樂里。
政語抽了一天回家,先前政宗實忙著羊咲的事情,沒怎麼管政語去了哪,給他報了個日本的冬令營,不曾想他翹掉了冬令營,中日韓飛了一圈回來,還帶了幾袋年禮物,說是給朋友的。
政宗實做了簡單的三菜一湯,看見政語擺弄手頭長得稀奇古怪的手工製品,隨便拿起一件,標價折合人民幣起碼上萬。
他調侃一句:「看來施羽京給你的壓歲錢蠻多,出去旅遊就算了,還有閒錢買手信。」
政語翻了個白眼,「我沒動那筆錢。錢是微電影大賽獲獎的獎金和變賣家產賺的,再說了我不是去旅遊的,我是去採風的。」他把手工製品打包好,抬頭朝摟上看去,「咩咩呢?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