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晚瑶脑袋里面浆糊一般昏昏沉沉,她依稀能感觉到口腔中残留着苦涩药味,随后便又吐了出来,四肢百骸都像是被人碾碎了似的疼。
“痛……”
她下意识紧紧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东西,半梦半醒之间,隐约能感受到面前似乎多了个胸膛,触感温热宽厚,让人很有安全感。
但是这会儿受了毒花的影响,郑晚瑶却总觉得那是昔年母妃养的那条小白狗,摸起来也是这样暖暖和和又舒服,但现在小狗不听话,在她手里面费劲挣扎了很久,越是这般郑晚瑶却越是想要驯服。
直到最后小白狗终于被她抱在怀里,鼻翼间都萦绕着一股好闻的松雪香,很是让人感到宁静舒坦,郑晚瑶这才慢慢有了睡意,只是梦中并不安稳,所以她总是不自觉蜷缩身体。
“臣得罪。”被环住腰身的男人一袭素雅白衣。
他瞧见郑晚瑶不自觉弓起脊背似乎陷入梦魇后,便缓缓抬手,安抚般拍顺着少女后背,又耐心将她被角掖好。
柔和烛火映照下,白衣人瞳仁里呈现出很浅淡的琥珀色,他注视着郑晚瑶的眼睛意味不明道:“希望殿下这次是真的回来。”
他像是在透过郑晚瑶的身体观察另一个人。
从这个角度,他能够清晰看见郑晚瑶漆黑纤长的睫毛垂下,几绺发丝乱糟糟卷在颈窝上,却凭空为她添了几分温和,不说话的时候倒像是个乖巧美人。
然而白衣人却很了解这位公主,如果是真正的郑晚瑶,哪怕表面上装的再温柔甜美,实际内里却刀锋似得狠厉。
等到郑晚瑶在药力的作用下彻底昏睡不再动弹的时候,他才缓缓从床边支起身子,但见男人长发被银冠简单束起,整个人看起来都无端温润,好似一尊与世无争的玉人。
此时竹门恰好被推开,未见来人先听其声。
“师兄,这郑晚瑶就这么值得你特别关心?我记得很久以前你说过,她并不是你真正要等的那位公主。”
手握高大金铃权杖的巫必行腾出一只手端药碗,但见里头黑乎乎的像是被人放了毒药似的,巫必行嗓音中带了些微妙的讽意:“甚至连养了那么久的白蟒都说杀就杀了,你真是没良心。”
说这话的时候,他神情之中有些遗憾,毕竟自己从很久以前就眼馋这条蛇,想要拿它入药试试,结果今时今日就死在师兄手中。
这片紫竹林向来都是宫人都不曾踏足的地界,然而也许是时过境迁,如今连不见经传的质子都能闯入其中。
尤其这位郑晚瑶小殿下,甚至还差点被白蟒生吞入腹。
“我等的从来只是郑晚瑶。”
白衣人温润一笑,他手中正随意翻卷着本古老卦辞,柔和烛火在墙上拉出一道纤长的影子,照亮他不曾抬起的眉眼。
巫必行:“……”又搁这里打哑谜呢。
听听这是人话吗?
但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师兄疯言疯语,很清楚这种事情只有他想说的时候才能说,否则就算是用刀子也撬不开他的嘴。
“隔壁的那位是魏宜兰,本来是太尉府庶女,结果这几天不知道抽什么风,硬生生追着沈霁临跑,所以也就进了紫竹林。”
巫必行一边那碗苦不拉几的药放在桌案上,一边伸起懒腰打了个哈欠。
“她如今还昏睡着,和郑晚瑶一样,误吸了花毒后,估摸着也得明天才能醒。”
巫必行困得两眼都睁不开,这些天一直都在拿郑晚瑶的引声虫研究,本来就通宵了两天两夜,结果还没睡到半个时辰,又被这变态师兄带过来给人炼药。
本以为这回帮完忙就算了结,结果没想到大师兄完全是把人当驴使。但见白衣人依旧露出那副温柔和善的笑容来。
“小师弟,帮我再把她们送回去公主府可好?”
巫必行:“我不,我很叛逆。”
白衣人眼底浮上笑意:“白蟒虽然稀罕,但我那广昭寺里也养了不少。”
巫必行瞬间不困了:“……那也不是不行。”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又理直气壮会诱惑人的大师兄,偏偏这个要求还真没人能拒绝。
“真不知道世人怎么会瞎了眼称赞你菩萨心肠。”巫必行实在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倒更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他这番实在是心里话,毕竟谁能想到那张温柔含笑的皮囊底下,藏着刽子手一般的狠辣无情,养了那么多年的蟒蛇,师兄居然说杀就杀,甚至没有半点犹豫。
真是暴殄天物。
白衣人并没有回答巫必行的话,他只是端起玉碗缓缓搅动着,清透碧玉色愈发衬得指节分明,低头时眉眼清隽似雪。
旁边的巫必行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神情依旧贱兮兮道:“我说大师兄,您这回是跟武王那老头做了什么交易,才能让他下血本把你请回来?”
“真心。”
“……”骗鬼呢。
巫必行就知道师兄满嘴谎话。
他曾经也是远远瞧见过那位郑武王的,不愧是曾经用过雷霆手段镇压叛军的帝王,只一眼就让人为之胆寒。
反正他是觉得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所谓的一颗真心相付,那可是比太阳打西边儿出来还可笑。
“不说拉倒。”巫必行两手一瘫:“反正要是你想当太傅,可得小心那些旧臣。”
“好。”白衣人缓缓抬手,借着帕子一点点擦拭掉少女唇边药渍,他嗓音轻缓低沉,然而眉眼却如同初春的山涧溪水般,看似柔和实则寒冷。
“他们若是有那个本事,那便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