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死后,她在那的最后一丝挂念没了后,那座宅子便不是她的家了。
于是兜兜转转,她走到了西郊的墓地,她的挂念在这。
林惊雨跪下,用袖子擦去墓碑上的泥土,旁边的灯笼在风中一明一暗,林惊雨一点也不害怕,因为祖母在这。
“孙女不孝,没有带祭品就来看望祖母。”
她是小娘所生,祖母养大。
三岁那年,小娘为争宠,浑然不顾高烧的林惊雨。
是祖母发现她,将她抱去顾芳园,找大夫看病,养了一阵子才捡回命。
她这一生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小娘抱她回去时,她死死抱着祖母的大腿,哭喊着不走。
祖母怜惜她,不舍她,将她留了下来,自此她才换来七年有人疼的日子。
只是可惜,只有七年。
“祖母,妉妉真想永远也长不大,您也不会老。”
“您又得说我想些有的无的。”
“可是祖母,您不在的日子,妉妉又受委屈了。”
“要是祖母不会老,就会永远保护妉妉了。”
“妉妉想听祖母讲故事了,想吃祖母做的狮子头,祖母教妉妉练的字,妉妉写得很好看,琴棋书画,妉妉现在样样精通,他们说妉妉是京城第一美人,妉妉还未施展抱负呢,妉妉得是京城第一才女才对。”
“可是祖母,你夸夸我好吗,妉妉如今很棒。”
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糊了满脸,仿佛要将所有委屈,所有思念,一并在这个夜晚,在祖母面前哭出。
只有在祖母面前的时候,她才不用虚情假意,永远肆无忌惮。
狂风呼啸,雨水与泪水一同砸下,渐渐倾盆大雨,冲刷着西郊泥土。
林惊雨被淋成了个落汤鸡。
“祖母,你看,你不在的日子,连老天也欺负我。”
她委屈的哭声,与呼啸的狂风一道在瘆人的墓地回荡。
灯笼早已被雨水打灭,四周漆黑一片,天地间唯有远处马车有一盏灯亮。
男人掀开帘子,望向墓地。
萧沂送老师赵乾至西郊,刚与之告别,就听一个女子,大半夜跑到墓地,开始哭喊起来。
确实新奇,但他不是个好奇之人,实乃是声音熟悉,鬼使神差让他多停留一阵。
萧沂远远望向跪在墓前的小姑娘,天色太暗,看不清,但十有八九就是林惊雨。
只有她,才那么爱哭。
只是今天,哭得有些可怜。
马车口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侍卫,木二询问,“殿下,我们走吗?”
萧沂神色凉薄,他放下帘子,“嗯。”
待车轮滚动时,他想起那滴眼泪,恍若还残留在他指尖,他又道:“不急着回宫,今日无聊,想听戏。”
此刻,他承认他是个好奇之人。
但绝非是怜惜她。
*
天黑得可怕,雷声骤响,将黑夜劈出一道口子,惨白照着大地,势浩大。
一瞬间,墓地上的野草枯枝如恶鬼招手。
林惊雨宣泄完冷静下来,她承认,她有些害怕了。
寒风瑟瑟,林惊雨蜷缩着,抱作一团,她衣服湿透,下摆全是泥巴,手上擦破的伤口还未处理,有些发炎。她今夜还未吃饭,肚子响起。
好冷,好饿,好难受,好怕。
所有倒霉尽数放在她身上,迷糊中她抱紧自己喃喃:“祖母,妉妉很怕,你能不能救救我。”
泪水糊眼,女子微睁着双眼。
朦胧中,她看见一抹光亮愈近。
一把倾斜的伞,一道欣长的身姿,挡住了风雨,以及骇人的雷电与黑夜。
只听男子笑语,声如冷泉,与耳畔的风一道送来。
“哪来的孤魂野鬼,在墓地里哭得这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