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一定。”赤脚医生叉着腰看着地上的活死人说,“我试过,可以用水牛角代替,药效几乎不受影响。”
这个时候,赤脚医生的院子里已经聚满了人,三三两两聚成一堆一堆地说着悄悄话。最后,刘老把和刘小把父子俩也来了。小把扒开人群,过去瞧了瞧地上的胡卫国,还伸出脚踢了一下地上血糊糊的脑袋,地上的修养好得很,一点声息没有。报应啊!老把仰天长叹。
赤脚医生过来了,对着众人喊:“来两个汉子,帮我把他抬到屋里去。”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着萧德学,但是没人动。萧德学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动。萧明亮站出来,伸手按图钉样地点了三个汉子,说你们过来帮忙。
三个人还没站出来,刘小把先站出来了,他横起袖子在鼻子上一拉,问:“想干啥?”
“干啥?救人!”萧明亮说。
刘小把脑袋一偏,吼:“杀人犯你们也救?”
萧明亮还没开口,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声音大的:“管他搓球,成龙上天,成蛇钻草。”
赤脚医生往前两步,蹲下来捞住胡卫国两条胳膊,准备将他立起来。
刘小把忽然冲上来,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篾刀,对着萧德学喊:“今天我刘小把放句话在这
里,谁要敢救这天杀的,老子活剐了他。”
萧德学抬头斜了一眼刘小把:“你公社书记啊?”
有人上来劝赤脚医生:“这种浑人,不值得,就当他被枪毙了。”
刘小把红着眼,怒火冲天地盯着萧德学。怕儿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刘老把带着几个亲戚也气势汹汹地加入了进来,捞脚挽手地站在刘小把身边,像往一架熊熊燃烧的火堆上添了几根干柴。萧德学站起来,左右看了看,然后他低沉着对众人说:“我萧德学是个医生,眼睛里只有活人和死人,没有好人和坏人。我今天也放句话在这里,胡卫国我救定了,谁要敢阻拦,就试试。”
刘小把篾刀一横,两眼喷火:“你是不是想试试我这篾刀快不快?”
萧德学朝人群喊:“娃儿他妈,我要铡药了。”
女人应一声,转进耳房,一转眼又闪出来,噔噔噔跑到赤脚医生面前,两手一伸,把一把两尺来长的铡药刀递了过去。萧德学接过铡刀,刀锋朝上,伸出拇指轻轻横在刃口刮了刮,有轻微的嗞嗞声,仿佛寒风掠过发肤。庄稼人都知道,这是属于锋利的声音,磨刀的时候,都用这种方式测试刀锋。
“耍狠是不是?老子提着铡刀砍土匪的时候,你还不晓得在哪个偏坡等投生呢!”萧德学的声音和手里的铡刀一样锋利。他一挥手,对着女人和队长喊:“过来帮我一把。”
萧明亮扒开人
群,过来对刘小把吼:“收起你那根烧火棍。”扭头又对刘老把吼:“你刘家父子难道想农民起义?惹火我了,一并给他妈的专政了。”
“桂花不能白死了呀!”刘老把又伤心了,眼泪突突地冒。
赤脚医生的老婆和生产队长一头一尾把胡卫国捞起来,跌跌撞撞往屋里去。刘小把大喊一声,扬起手里的篾刀就往前冲,刚冲出两步就被拽住了,回头刚想翻脸,一看是他爹。眼泪花花的爹,两手拽住他的衣服,一字一顿地哀叹:“算了,这天下都成坏人的天下了。”
萧德学提着铡刀站在大门口,俨然转世做了赤脚医生的关公。
人群慢慢散去,往院子里丢了一地的冷嘲热讽。
“晓得的是杀人犯,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他萧德学的亲爹。”
“这样下去,这寨子迟早要成土匪窝。”
“救得活一次,总救不活他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