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母亲第一次进司家的门,见到他时,也是这么笑的。
思及此,他脸上的和善刹那消失。
司浅依言走过去,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爷爷,生日快乐。”
时间仿若定格——
没得到老人的应答,她便一直弯着腰,司毓轻蔑的笑声传入耳中,众人的窃窃私语所谈之词皆是猜疑。
司家老幺确实不得司老爷子的青眼。
底下的女儿再美也只是个花瓶。再甜再恭敬地问候都比不过司毓随心所欲的一句话。
司浅直起身子,这动作立刻引来司毓的不悦,“爷爷没让你起来呢。”
“我以为诚意到了就行。”司浅漫不经心将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白皙修长的颈。
这一幕落在司毓眼里无疑是无声的挑衅。
“果真和你那戏子母亲一个模样。”
司浅自开场以来一直挂着的微笑消失,眉梢染上冷意,“司毓你再给我说一遍。”
司老爷子一改闭口不言的威严姿态,呵斥着两个小辈:“不看是什么场合,不嫌丢脸吗?”
明白人都知道这句话是只说给司浅一人听得。
胸口像是有块巨石一直压着让她喘不过气来,司浅身侧的手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皮肤里,但她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阿毓,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老人凝着身侧的姑娘,缓缓道来,“家丑不可外扬,你这倒好,开诚布公,不计后果。”
他的话,无疑是默许了司毓所说。
司浅的母亲,于他,于司家,都是最大的笑柄。
几乎宴请的半数人都围过来。
司浅垂头,没有反驳,一直紧绷的肩线霎时松懈——她放弃去争辩,忍受了十七年,不是早已经习惯了吗。
司毓握住爷爷的手,嗔怪着:“爷爷,我只是不想让浅浅步她妈妈的后尘,你看看她现在只知道学舞蹈,能有什么用呢……”
“说够了吗。”司浅抬头,眼底布满寒意。
“什么说够了吗,我说的都是事实,要不是爷爷在这,你觉得我愿意看到你吗?长得跟你那狐媚妈妈一个样……指不准在学校里都做什么事——啊啊,你!”
杏色衣裙上沾满茶渍,司毓尖叫的扑上来,奈何司浅眼疾手快,扔掉手里的茶杯擒住她挥过来的手,看得出来用足了力气,扑过来的刹那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子。
司浅松开她,司毓随着惯性趴伏到地上。姿势不堪入目。
“司毓,你知道你现在有多丑么……”
话未说完,肩部便被人狠狠的用棍子打了一下,司浅闷哼一声,转头,司老爷子握着拐杖气的发抖,“司浅你看好,这是司家,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
因为疼痛,眸底氤氲一层清晰可见的水雾,明明是司毓挑事在先,到最后成了司浅的过错。在场人都晓得司老爷子偏爱偏的厉害,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制止。
出于私利。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姓司!”她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喊出这句话,眼角落下泪珠,朦胧中她看到一截黑色衣襟,接着是温热的手掌,轻柔的遮住她的眼睛。
水溅到衣服上的声音。极淡的白松木的香立刻铺满她能感知的全部范围。
“司爷爷,你们的家事,我本是不该插手的。”
“但,司浅还是个学生,司家如何待她,明眼人都看在眼里,传扬出去总归不好。”
彼时,司浅已经收敛好情绪,拉下他的手掌,看到现场状况时呼吸蓦然一滞——整个后背全被红酒打湿,此刻仍滴落着红色液体。
她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情绪霎时破功,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你是……秦家的秦砚?”司老爷子拄着拐杖站起身来,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年几眼,“不知道你外公最近可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秦砚紧抿着薄唇,下意识的把司浅护在身后,“外公一切安好,劳烦您挂念了。”
chapter23
秦砚的父亲是明今工程的负责人,现在人外派至南非没法脱身过来,所以拜托秦母归国带着秦砚出席。按道理来说,只秦母一人足矣,但为表尊敬,嘱托秦砚一起跟来。
“你这衣服估计是不能再穿了。”司浅用手帕仔细给他擦了擦后背的酒,发现根本没用,小声念了句,“拿这么贵的衣服来挡酒,你傻啊。”
秦砚眼风扫过来,带着几丝凉,“你今天这裙子泼上酒肯定会出丑。”说着,解开衣扣,把外衣脱下来,只着白色衬衫,习惯性的将衣袖挽起堆叠至手肘处,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的做完,才发现身后的人垂着头不发一言。
视线落下是她乌黑的发顶,司浅半边脸被长发遮掩着,辩不清楚情绪。
“怎么了?”
“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她艰难的开口,身侧的手再次握成拳,瘦削的肩膀忍不住的颤。
秦砚一怔——这样脆弱的司浅他从未见过。他动了动唇,发现自己平时安慰秦知浅的话全堵在嗓子里,一向颇善言辞的自己竟有语塞不知所措的时候。
最后,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轻柔万分,“不是你的错,别想太多。”
……
席间,觥筹交错,司浅却食不知味。世交家们的小辈坐一席,所谈皆是当下最热门的事情。比如,陈家的小少爷从包里掏出最新款机车的钥匙,国外改装后运回来市值高达五十万,话语间满是炫耀得意。
十八岁的成人礼,陈爷爷送的。
司浅弯唇一笑,其实上个月她就听陆劲说过,因为违规驾驶,现在那五十万的车还停在警局里,任凭小少爷砸多少钱,局子里依旧不肯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