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青年定?了定?心神,索性起身上前两步,屈膝俯身:“我想求娶阿月……不,我愿意入赘沈家。”
一言出,满堂惊。
男方出赘虽然称不上惊世骇俗,但是毕竟也?不是寻常事。这等事情多?见于贫家子,因着没有钱财娶妻,便入赘于女方家中,更名易姓,事若奴仆。历朝历代官宦人?家中令子出赘者屈指可数,仅有的那寥寥几人?也?都是为?了奉承权贵阿谀献媚
而已。
因此,即便是沉稳如沈辑也?没能抑制住面上的惊异之色,下意识便与沈轺对视了一眼。
虽然说以宋沈两家的交情,他们兄妹必然不会苛待折辱宋令璋——这一点?想来小师弟自己其实也?是心知肚明——但是即便是如此,赘婿毕竟不是什么好名声,传扬出去?也?难免会让宋令璋遭受许多?非议。沈家兄妹三人?没有一个?人?起过这样的念头,却不想宋令璋他自己……
即使是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巨变,可是镇南侯府的二公子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玄衣青年并没有看?见沈家兄妹的眉眼官司。他垂眸长跪在沈辑面前,俯首深拜于地:“令璋自知身有残缺,不应该生出这般贪心妄念,可是,我不能没有阿月。求您……”
很难,真的很难。哪怕是沈辂一再告诉过他,她?选择了他,可是在面对沈大哥和沈姐姐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请求他们答应这桩婚事。
这是一桩对于沈家而言没有任何?好处的婚事,这是一桩对于沈辂而言没有任何?益处的婚姻。他唯一所能依仗的只是沈辂对他的情谊,可是这一点?……却教他如何?能宣之于口。
沈大哥和沈姐姐自然会尊重沈辂的意愿,但是这句话如果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那便不是请求而是胁迫。他本应该拿出足以让沈家人?将妹妹托付给他的筹码,然后再来请求沈大哥和沈姐姐的同意,但是——他根本没有资本能与沈家人?谈论婚事。
他列举不出任何?能让沈家人?选择他的优势,唯一所能做的只有祈求——祈求沈大哥和沈姐姐会愿意施舍给他一点?怜悯,祈求沈家人?愿意看?在他的诚心上答允他的请求。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荒唐无耻得可笑。
迎娶也?好,入赘也?罢,其实对于他和沈辂而言都没有任何?分别。他和沈辂的双亲都已经亡故,他们注定?不会有任何?子嗣,他们两人?身居要职谁也?不可能只留在家中操持家务……旁人?对于出赘一事的顾忌,在他这里通通都不存在,但是这也?同样意味着,即使他愿意入赘沈家,此举也?不会给沈家人?带来任何?好处。
他会仓促改口,不过是在绝境之下的奋力一搏。他只能压上自己的一切去?争取沈大哥和沈姐姐的宽容——哪怕他所拥有的一切,其实都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你和阿月的婚约是许多?年前两家长辈定?下的,无论是沈家还?是阿月,都没有想要悔婚的意思?。”沈辑皱了皱眉,“你且起来说话。”
宋令璋听着沈辑的语气便已心知不妙,只是他却也?不敢不从,起身在沈辑面前垂手?恭立,低声应道:“是。”
看?着面前谨小慎微的玄衣司主,沈辑的眉心愈发蹙紧。他沉默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入赘还?是迎娶,你自去?与阿月商量,这毕竟是你们两个?的事情。但是无论你们怎么决定?,眼下都应该开始准备了。”
“是。”
沈辑见宋令璋应下,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看?向坐在一旁的妹妹。沈轺见状,适时起身笑道:“好了,这些事情日后再说也?不迟。君珩今日既然来了,便去?见见镜明罢,她?正?惦念着她?二叔呢。”
沈家兄妹送客之后,沈轺看?向兄长,迟疑道:“我记得,当年的宋家二郎并不是这个?性子。”
“我也?觉察得出,他的心性有些偏激了。”沈辑微微点?了头,“他这样……自轻自贱、屈从逢迎,对于阿月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哥哥为?何?不与他说明?”沈轺问道,“如今他身边无亲无友,除了哥哥你这个?做师兄的,恐怕再也?没有别人?能指点?他了。”
沈辑却是摇了摇头:“一别多?年,只匆匆见了两面,我也?没有什么资格指摘于他。便是真要劝解一二,也?自有阿月去?做,还?轮不到你我多?言。”
“这件事情,是该问问阿月的意思?。”沈轺轻轻缓缓道,“从前便是他们两个?互相扶持,以后的日子也?是他们两个?去?过。君珩这般心性,不知道阿月有没有意识到不妥,但是我们做哥哥姐姐的,既然看?到了就总该提醒她?才是。”
“阿月明日回家来,再与她?好生说一说罢。”
应许
是?夜,宋令璋自回?镇南侯府不提,沈辂则是宿在了昭阳宫中。翌日清晨,沈辂梳洗更衣,往司礼监去,恰好遇上?了入宫来的宋令璋。
“君珩。”沈辂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去,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波澜不惊的面容之?下隐藏的阴郁。紫衣女官眉心微拢,想起昨晚宋令璋出宫的原因,下?意?识问道:“怎么?与我哥哥姐姐谈话不愉快?”
不应当啊!哥哥姐姐对君珩并无不满,君珩对自家兄姐又是?极为敬重,两边即便是?有了矛盾,也不会?闹的不愉快才是?。更何况哥哥寻君珩去,商谈的是?他们的婚事——婚约是双方父母早早定下?的,她又与君珩两情相悦,这其中能有什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