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在半山腰,窄小的走道上还能看到未及时清扫的瓜果,被人踩过,汁水四溅,蚂蚁成堆,看着让人心生嫌恶。而向远处看去,是禄县这个小小的县城,被重?山包围,迷迷蒙蒙的,没过多久,天上倒是开出?了太阳,阴了几?日的天儿,终究还是放晴了。
常盼跟着方游离开了墓园,慢慢的往墓园外的公交站牌走。
公交车很久来一趟,她俩站了一会,旁边是一群十几?岁的小孩,估计是趁周末出?来玩儿的,常盼尽管木这个脸站在那儿,这样乡下旮旯的地方充当背景也遮掩不了她的美态,那帮小孩叽叽喳喳的,没机会就往这里瞄。
上了公交车的时候常盼发现?没有了位置,其中一个男孩在一群人哄笑?中脸色通红的站起来要给常盼让座,常盼拉着扶手,一言不发的盯着那个男孩。
在这么多双眼的注视下,她露出?了一个兴味十足的笑?,问:“你?让旁边那个起来,我跟你?坐怎么样?”
一阵哄笑?。
旁边那个男孩当真就要站起来的时候,常盼被人猛地一拉,紧接着她听到方游对那群小孩说:“用不着让,我们?下一站就下。”
“嗯?下一站?”
常盼抬眼看?了看?方游,嘀咕道:“不还有五站吗?”
她?姐板着一张脸,非常严肃,那帮中学生顿时不敢嬉皮笑?脸了,几?分钟后到站,她?就被方游拉着下了车。
离她?们住的宾馆还有好远的路,常盼站在路边,虽然现在方游看?上去很不好说话,但她?乐的不行,凑过去挽住方游的胳膊,明知故问?道:“姐,你干嘛啊,我找个座位坐怎么了?”
她那双长眼眯起,显然心情很好。
刚才对男孩那点“逗你玩”的神态倒是消失的干干净净,留下的是纯粹的笑?意,心里那点猜测倒腾了几?圈后,在现在这种时刻反倒蠢蠢欲动,恨不得对方游做点别?的事情。
“你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儿闹!”
方游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刚才常盼的样子,虽然已经脱离了少女的模子,但常盼还是有?资本让人不由自主?得被吸引的,十几?岁的男孩更是抵抗不了,刚刚常盼的话刚说完,就迫不及待得站起来让位子了。
她?这几?天心情也不太好,此刻混杂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口?气有?点重。
常盼先是愣了愣,反倒笑?了出来,她?又挽紧了几?分方游的胳膊,大热天也这么?粘腻的靠上方游的肩,声?调是显而易见的揶揄:“姐,你这么?凶干嘛,吃醋啊?”
这句话说完,常盼好整以暇的盯着方游。
方游突然甩开常盼的手,先走了几?步。
常盼不急不慢的跟上去。
还没城中心,这片都没什么?人,更别?说还是大夏天的,常盼一边走一边从包里掏出一把遮阳伞,慢条斯理的冲前面?走的飞快的人喊:“走慢点!我可没穿平底鞋!”
方游果然慢了下来。
常盼故意加重脚步,还喘了口?气,举着遮阳伞走到方游身边,又故技重施的挽了上去。
方游叹了口?气,她?从常盼手里拿起伞,自己撑着,任由常盼靠着她?,“不热啊?”
常盼:“热啊。”
“那你还靠着。”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我管不了了,”方游唉了一声?,“对不起啊小盼,刚才我语气不太好。”
常盼侧过脸去看?她?,“是很不好,我很生气。”
方游正准备解释,就听到常盼说:“不过没关系,总比你以前一天到晚什么?反应都没的死样子好。”
“……”
“晚上去逛逛吧,”常盼低下头,盯着脚下不太平的路,“不知道这里现在什么?样儿了。”
方游以为常盼还会咬着这事儿不放,没想到她?的妹妹倒是换了个话题。
她?微微侧了侧头,树荫下的阳光总是细碎的,常盼走路的时候还要踩着,显示出了此刻的极度无聊。
这么?一瞬间,方游都有?一种她?们从未分开过的感觉。
但常盼还是长大了,在方游看?不到的地?方。
不动声?色的长大,没有?再一根筋的追问?到底,也没有?死磕着一件事不放,在操办后事的时候也不会紧张无措。
没由来的,方游想起多年前,常盼对她?说的那句:“姐,等我长大,我可以分担很多的。”
预期的陪伴没有?实现,她?们之间隔着的那段光阴却悄然的完成了这个愿望,重逢时,竟然也可以无缝对接。
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被她?们共同称作“妈”的那个女人,被埋在了县郊的墓园里。墓园成排的墓碑整齐的不得了,远处看?像一个个黑洞,有?时候分不清到底是人是被埋葬还是被吞噬,活着的日子里经过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一并消失,亲眷也不会停留,渐行渐远。
宋香萍多年前的托付她?到底还是心中有?愧的。
苏雁青说你没必要愧疚,宋香萍养过你吗?
人世间很多东西都是不能正确称重,没办法一等一的去比较,因果这种东西,谁也搞不清楚究竟怎么?去算。
方游被生母托付给宋香萍开始了将近二十年的痛苦折磨,但宋香萍确实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
她?们之间没有?旁人以为的母女之情,像是房客房东,靠等价交换来维持这段关系。
方游有?时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以前是因为生母让她?好好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