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那天晚上还要疯狂无数的寒冷,烛弦脸上的血瞬间结了冰。
周围没有声音,没有一点声音,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是要炸裂耳朵。
可这些都没什么,他抓住母亲了。
“我们去下界!”烛弦用尽气力嘶吼着,“不要待在这里!母亲不要丢下我!我不要你去!快和我走!”
周围的死寂太粘稠,他撕心裂肺的吼声像是泡沫轻轻裂开,送不到母亲耳畔,更递不进她心里。她没有再试图去追父亲,只静静站在这片大劫中,长长的睫毛上满是冰霜,无论烛弦怎样拉扯,都拽不动她。
“为什么?”烛弦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母亲终于动了,她俯下来,是平日里最常有的动作,温柔地把烛弦揽进怀里,一手摸着他的小脑袋,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弦弦儿,你也舍不得。”她的声音因寒冷剧烈地发抖,“母亲更舍不得……我对这天上地下……从来不爱……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等于殒灭了,活着的不过是个行尸走肉……是你父亲……只有他……他不在了,我怎么活着?”
还有他啊!他是烛弦,是她的弦弦儿。
“母亲没办法独自活下去啊……也舍不得你……那就和母亲一起……我们一起……和你父亲,我们一家……终于团聚……”
烛弦奋力抵抗寒意的挣扎忽然停下了,最依恋的怀抱紧紧抱着他,母亲滚烫的眼泪一颗颗掉在他脖子上,再凝成冰珠——大劫的寒意也不如这些冰珠冷,他无声无息地抖了起来,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是来找母亲的,他要带她一起逃离这场可怕的黑暗,带她去阳光明媚的地方,从此只有欢笑,没有眼泪。
无声的黑暗里,巨大的灰色冰刺根根凸起,有一根穿透了烛弦的后背,他却不觉得疼。
这里没有阳光,只有冷,无边无际的冷。
恍惚中,又听见母亲温柔呼唤他,她的怀抱像三月和煦的春风,烛弦从神魂最深处感到一种极致的绝望,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解,所有欢欣的期待的热烈的,都被淹没在绝望里。
昏昏沉沉,不知日月暗换几轮,烛弦忽然醒过来,九霄天清透的阳光正落在脸上。
他懵懂又迟疑地打量身周,这里是一方小而雅的卧房,青木案上放着一尊小小的铜鼎,内里燃的不知什么香,气味宁静而绵长。
屋门忽然轻轻打开,一个陌生的青衣老神尊缓缓步入,见他醒来并不吵闹,便点了点头。
“老朽乃高阳氏水德玄帝,见过小殿下。”
……什么小殿下?
烛弦停滞一瞬,下一刻大劫中的所有回忆便毫不留情冲进脑海,他用力抱住脑袋,为了不让自己叫出来,张嘴用力含住手腕。
一只手轻抚发顶,带着奇异的镇定心神之力,水德玄帝的声音很平静:“既然如此,老朽便不这样唤你。过往种种皆为幻象,你是老朽的孩子,今日起,你名唤祝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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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字数没算对,这章其实应该是哀风那几章里的……
算了算了,等网络版完结时一并重发吧。
明天继续
第78章云崖不落花与雪(二)
明明是最简单的话语,连安慰都算不上,烛弦却渐觉安心。
僵硬的齿关缓缓松开,他带着满嘴血,脱力般摔回床榻。
高阳氏水德玄帝之子祝玄……没什么不好,其实现在即便叫他做一条狗,一只鸟,一颗尘埃,好像也没有任何问题。
不知不觉间,祝玄又沉沉睡去。
醒了再睡,睡了又醒,昏昏然不知身外事,这样也挺好。
水德玄帝只来过那一次,之后再也没出现过,小巧简雅的卧房无比安静,没有幽幽咽咽的啜泣声,只有一扇小木窗,可开可关,窗外是绿葱葱的树荫。
醒着的时候,他就看那些绿树,看着青翠慢慢变成泛黄,从黄叶凋落再到霜华遍地。
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降落时,祝玄终于觉着自己该动一动了。
水德玄帝虽然再没来过,衣架上倒是每天都会贴心地挂一件衣裳,皆为式样简单的软布衣。祝玄细细束好头发,换上舒适的软布衣,水镜里映出久违的脸。
眼睛依旧圆溜溜,里面却再没有天真的笑意;脸蛋依旧圆鼓鼓,嘴角却收紧下垂,使得这张明显还很稚嫩的脸看上去分外违和。
祝玄的手在木门上放了好久,才下定决心似的一把拉开。
沿着清爽的松木回廊走上一段,飘雪的庭院里,水德玄帝正以指为笔,在积满雪的墙壁上悠哉悠哉写字。
祝玄停下脚步,凝神细看,他写的是四个字:何因何果。
听见动静,水德玄帝并未转身,只淡淡开口:“出来了。”
四方大帝的名头,祝玄早有耳闻,其中便以水德玄帝行踪最为神秘,行事最为低调,自己也是头一回见他。
他须发花白,身着简单布袍,看上去并无大帝派头,却也毫无老者的慈祥,不过与他接触时,胸中总会变得非常平静。
祝玄躬身行礼,低声道:“见过父亲。”
水德玄帝点了点头,终于转过身来,他的目光无比深邃,又无比宁静,在祝玄脸上一扫而过,复又开口道:“大劫已消散,天帝陛下与帝后,还有十位帝子帝女,皆殒灭其中,天界从此再无天帝血脉。”
祝玄没有说话,只微微垂了下脑袋。
水德玄帝又道:“所幸你并未深入大劫,为父尚能将你救回,你身上的伤痕,可要为父替你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