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雨下了一整夜,時大時小,天亮時方歇。這一場雨一下子將春送走,江南的夏日突然降臨。枝頭的蟬聲好似在一夜之間變得更加響亮。
午後,宿清焉如約去了繪雲樓。
蘸碧將他領進二樓的書房,微笑道:「先生先坐,我去請我家主子。」
「多謝。」宿清焉道了謝,仰頭望著滿牆的古籍。
書房並不是一間屋子,而是將二樓的大廳改成了書房。一座座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尤其是北牆更是整面牆都被書卷填滿。
宿清焉是嗜書之人,立於書海之中,不自覺將呼吸放得輕淺,直到腳步聲敲回他的心神。
宿清焉後知後覺地轉過身。
扶薇一手搭在樓梯扶手上,一手提裙,垂眸踏下一級級樓梯。藍白相疊的紗裙如雲似霧圍繞著她,她整個人仿若也騰雲駕霧而來。走廊盡頭的小窗有熱風灌入,吹起她的裙擺晃動,裙尾下若隱若現一小截光著的腳踝。
幾乎是視線碰到她腳踝的那一瞬間,宿清焉立刻守禮地收回目光。
「先生。」扶薇邁下最後一級樓梯,輕喚了一聲。
宿清焉望過來,看見她沒有戴珠簾半遮的芙蓉面。宿清焉的目光停滯了一息,溫聲問:「哪些書需要謄抄?」
「先生稍等。」
扶薇款步走向一座書架,隨意拿了兩卷書,放在書案上。宿清焉跟過去,立刻研磨謄抄。
一立一坐,扶薇立在書案旁垂眼看他濃密的眼睫。若是撥弄起來不知道是怎樣的觸覺。她的手輕輕搭放在書案上,指端於桌面悄無聲息地捻了一下。
可這樣天真的人,錢權似乎都無用。強囚也沒什麼意思。
宿清焉剛開始抄錄,扶薇捧了一盒香器而來。
宿清焉於文字間抬眸,入眼,是她執著香掃的纖柔玉手。
殘餘的香灰被她輕掃,飄起又落下,細密似避不開的紅塵。
「呲」的一聲響,火摺子迅亮起一簇光,也燃起一股香。
扶薇將蓋子放上,一道香從孔洞升出,倔強地筆直而燃。
「抄書枯燥,給先生燃一炷香。」扶薇言罷抬眸,對宿清焉施施然一笑,不等他言,已經轉身而去。
扶薇沒有回樓上,而是拿了卷書坐在窗前的軟椅里打發時間。
窗外夏日的光將整個書閣照得大亮,纖塵可見在光線下跳躍。
她於窗前而坐,照進屋子裡的大捧日光都先擁過她。宿清焉看向她,她坐在日光里,好似成了光源。
宿清焉又很快收回目光,專心抄起書。
「啪」的一聲響,是扶薇手裡的書落了地。
宿清焉抬眸,見扶薇不知何時睡著了。
而這卷書的落地聲又將她吵醒。扶薇蹙眉醒來,如畫的眉眼間浮現幾分不悅。天氣突然熱起來,她脊背浮了一層香汗。這份炎熱讓她身體不太舒服。她甚至沒心情顧及宿清焉,逕自回到樓上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