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祝绝紧闭双眼,脸色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在床上急促地喘息着,时不时还一阵颤抖,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只手腕在外面。张医官手把在祝绝手腕上,眉头拧成了一根麻花,嘴里不断嘟囔着,“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不可能啊。”
“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和老鬼极其相似的男人站在床边问道,但若是仔细看的话,男人眼睛比老鬼要大,嘴唇更厚,年纪也更长。
“唉。老夫从医几十年……”
“张医官等等。”霍远打断道,他此时也没了往日的镇静,脸黑得跟被谁打了一顿似的。他转头对那个和老鬼相似的男人道,“老二,你连日奔波辛苦,王爷也该起了,你去复命后就休息吧。”
老二看了霍远一眼,会意地点头,推门离开。
“张医官,如何?”霍远这才问道。
“霍副统领,按你描述,观其面色来说,员外郎是身上有伤,加上连日辛苦,忧心所致的风寒热。可老夫刚才观其脉象,却是垂死之相。这,这,我行医也有几十年,未见如此之症。要不然,再请程文心大夫看看?他是城中名医,或许见解远老夫。”
霍远沉吟不语,祝绝却睁开眼睛,挣扎着半爬起来,虚弱地道,“不必麻烦,师傅说过,我脉象与常人不同,既然张医官您认为我是风寒热,尽管开药便是。”
“哎,这药不对症的话,如何使得,若是治出个好歹,我怎么向王爷交代。”张医官连连摆手。
霍远看了看祝绝的眼神,沉吟半晌道:“还请张医官开些温和退热的药,有事我来负责。”
张医官摆动的手突然一停,摸着胡须,眼珠转了转,“既然霍副统领这么说,我就勉为其难吧。不过员外郎烧的厉害,还请霍副统领帮他用凉水擦一擦身降温。”
“知道了,请张医官开药吧。”霍远伸手把张医官引出去。
祝绝见说服此人,重新躺下,闭着眼养神。
迷迷糊糊间,一块冰凉的布巾放在祝绝脸上,缓缓擦动起来。祝绝吓了一跳,睁眼一看,竟是霍远,他连忙伸手挡开道,“霍大哥,我还是自己来吧。”
霍远倒也不争执,坐在床边,叹气道,“抱歉,昨晚便见你脸色苍白,本不该再让你演示世子起居,只是这是……”
“我明白。”祝绝打断,微微笑道,“这是王爷交代的嘛,我既然想享那将来的荣华富贵,小小苦楚还是受得起的。”
“今日老二回来了,王爷父子之间,当有转机,待世子解除禁锢,必然要出外活动,到时候在外人面前世子定不会教你难堪,你便不用如此小心翼翼了。”霍远见布巾擦得有些干了,从祝绝手里拿过来又在水盆中浸湿。
祝绝看着霍远揉搓布巾,他虽然不知道这位二哥回来和世子除禁有什么关系,但的确是个好消息,至少世子的心情会好很多吧。若真要外出,看那日济民医馆之前的事,便知既然世子的暴虐不为人知,那他在外定是掩藏极好。
“我今日还要去当值么?”祝绝问道。
“你病成这样,王爷定不希望见到,而且也会过病气给世子,好好养病就是。”霍远将布巾拧干,重新递给祝绝,又道,“如果外出,更需对世子的起居交往加以关注。”
“我知道,世子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那些人什么样貌,什么身份,所有的事我都会牢牢记住,然后回来写下来,再演示给你。”祝绝没接毛巾,却接过霍远的话,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霍远的脸。
霍远眼尾一跳,手上的布巾掉落床上,“你想说什么?”
“是你想告诉我什么。”祝绝道。
“是我小看你了。”霍远站起身,背对着窗户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里,“祝绝,不要太聪明。”
“呵呵呵。”沉默半晌,祝绝突然笑了,“聪明?你太看得起我了。”
霍远默然不语。
“再说。”祝绝不笑了,疲惫地躺回被窝,“聪明在权力面前,一文不值。”
“我累了,药好了麻烦霍大哥叫我喝,希望你这次没下泻药。”祝绝躲在被子里,声音瓮瓮的。
霍远当然不会再下泻药,而张医官虽然推三阻四,开的药也的确有效,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祝绝便退了热,神清气爽地当值去了。
今日世子居然又已经梳洗好了,祝绝虽然寻思自己并未迟到,也得到了霍远的保证。但是面对这个喜怒无常的世子,他还是心里怵。
谁知世子今日跟吃错药了似的,手里虽然捧着一本书,却迟迟不见翻页,反而嘴角时不时地露出羞涩的微笑,还频繁往外看天色。祝绝只觉得世子这幅模样他从未见过,更难拿捏,心里跟十五只桶吊水一样,七上八下。
“祝绝。”世子突然唤道。
“小人在。”祝绝连忙露出一个自觉配得上世子好心情的微笑,看起来就好像他今天捡到了一个大元宝似的。
世子果然更加愉悦,扭捏了一下方道,“你有没有心上人。”
“啊?”祝绝被这不着调的问题打得措手不及,连忙调整一下心态,“小人资质鄙陋,还没有哪家姑娘看得上小人。”
“你太谦虚了,我看你就斯斯文文,虽然不像大舅,还挺有小舅的风范的。改日我为你介绍一个门当户对的漂亮姑娘,你就会知道,两情相悦是多么赏心悦目之事。”
斯斯文文?也不知前几日骂他没种,骂他是狗的是谁?祝绝心里冷笑,面上自然不敢表露,反而打蛇随棍上,“看世子的样子,定是和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两情相悦,小人恭喜世子了。”
“哈哈哈。”世子终于忍耐不住,他放下书卷,从画桶中抽出一副画来在案上展开,向祝绝招招手,“来,你看看,她美不?”
祝绝小步上前,伸头往桌上一瞧,不由愣住了,世子画工了得,虽然只是一副画像,那女子却顾盼生辉,仿佛要从画里走出来。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但他好像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