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形健硕,有着自幼被捶训后的肌理线条。此刻后背纹理随前胸肋骨之下的心脏跳动一起起伏。
日影偏转,敛尽。
屋中愈昏暗。
贺兰泽呼吸由重到缓,凝在箍住自己腰腹的柔荑上的双眸慢慢合上,压下眼中窜起的炽热火苗,只将清明色紧紧含住。
转身将少女抱在桌案上,直直看向她。明明是如水目光,却又腾起了烟火,胸膛起伏间揽住她腰身,回她以额头一个湿润的吻。
闻轻细嗓音里一声“以后莫再受伤”,便抵着她鼻尖额头,郑重颔。然后退开身,借最后一点光线,拨正她的簪,理正自己衣衫。
在彼此缠绵视线里离开。
这日之后,少年男女间的情窦开成繁花。纵是世道日渐凋落,贺兰泽肩头责任依旧,手中杀伐不减,但心中却甜蜜又踏实。
虽然不过小半年,但谢琼琚护着他,俨然同前世历经的三年时光无异。
王五郎马赛上辱他,被她在芦苇荡抽了一顿鞭子。上林苑中的秋弥,崔十一郎冷箭欲伤他,便被她一箭射穿右肩钉在古树上吊了半日。
贺兰泽道,“五姑娘,我这是扮猪吃老虎。您不必如此。”
五姑娘道,“妾有没有说不许再受伤,不许再这般,妾喜欢护着自己在意的人和物,殿下觉得不妥,另择法子
贺兰泽
若说日子有何处不顺遂,便是谢岚山和谢琼瑛处。
谢岚山的身子同前世一样,在转年延兴七年入秋后,便一日不如一日。甚至还不如前世,旧疾作的厉害,医官太医轮番看顾,都说他时日无多,左右半年光景。
遂传信让谢琼瑛回来,这厢贺兰泽总也不好拒绝。
只荐了薛灵枢照看,然其伤神忧思,乃沉疴痼疾,医者治病不治命,亦是没有更好的法子。谢琼琚与他父女情深,着急心疼,嘴上都起了皮。
贺兰泽看在眼中,除了安抚也无其他,只是在谢琼瑛回来前,同谢岚山闲聊,道是若此番回来,谢琼瑛不愿再回军中,且给他说一门亲。
说这话时,谢琼琚在场,亦觉这是个不错的提议,说不定还有冲喜之效。于是掰着指头算,长安京畿适龄的女郎。
贺兰泽端着茶盏道,拂盖饮茶,“
若是没有合适的,孤且给他留心着。孤座下门阀中,亦有不少好姑娘。
说这话时,他有一刻想到前世给贺兰芷作的婚配,浮在面上的笑意不由浓了些。唯余光依旧沉沉落在谢岚山处。
许久未言语的人,掩拳咳了两声,扫过谢琼琚又转向贺兰泽,殿下所虑周全,不论七郎是否愿意回军中,也确实该给他挑选起来。也好告慰他阿母在天之灵
谢岚山的一时沉默让贺兰泽心头漫起一层凉意。
他清楚记得,前世后来,清明时节谢琼琚有过一次回谢氏陵园祭祖。按理,她皇后之尊,无需回母家上坟。
然,那是谢岚山三十周年祭,为表仁孝,她以国母之身入陵园。日暮回宫后,人便有些沉默。数十年夫妻,贺兰泽一下便感知到了,只与她卧榻闲聊。
她靠在他怀里,食指指腹在他胸膛打圈圈,按理养妾一场,供妾十数年温饱荣华,拜一拜也是应当的,不该如此敏感。再者,谢琼瑛那般歹心,说什么阿翁对妾亦无几分真情,不过是用得顺手的一件物什。人死如灯灭,妾当往好处想,阿翁不至于凉薄至此。然愈想,便愈觉得谢琼瑛所言非虚,谢氏百年世家,四世三公,如此人家,出入成群的奴仆,往来无数的管事,纵是妾与他再姐弟情深,尊长也不该让妾与他相伴那样久。几近彼此成年,还整日厮缠在一起。如今细想,不过是于阿翁眼中,将妾视作一个稍微能干有几分聪慧的内阁奴婢掌事,全当是为了服侍谢琼瑛罢了
她不知何时落的泪,打湿他衣襟。蹭入他怀里,瘦窄的肩膀因哭泣而微微抖动。他俯拍她背脊,“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去的,以后都不去了。”
她探出脑袋,眼眶还是红的,眼眸中却已经没有哀色,只摇道,扫墓是为郎君表天下率,是我作为你妻,为陛下的皇后该做的事。故而妾愿意去。
“再者,妾即便有怨,也抵不过感激。”她捧他面庞,明亮的眉眼弯成月牙,“我们因谢氏结缘,谢氏将妾嫁给郎君,只为这一点,妾就可以忘记那些不快和郁结。
贺兰泽从记忆中回神,同样为他心爱的姑娘,他也能忍了这谢氏家主。忍下谢岚山至今还有的犹豫。
索性谢岚山尚且识时务,待谢琼瑛回来,确实提起了他的婚事。然谢琼瑛却格外抗拒,又言舅
父身体不好,提出于膝下照顾侍奉。
如此是借着谢岚山的病情,既欲要推阻前往军中受训,又不愿定下婚约。
谢岚山回想贺兰泽如此年纪,便能将谢氏密辛知晓得这般清晰,终是心中颤颤。
书房合了门,不由合眼劝道,“那头是你争不起的,莫说你,如今连着整个谢氏都莫能与之争。”
谢琼瑛摇,明明舅父早年应了,同意阿姊与我成婚,袁氏子不过一介遗孤,亦是无父无母。
四下望过,凑身至前又道,七郎如今所处军中,那处都是生人面孔,如果一定要七郎回去也无妨,七郎打算笼络他们,自可慢慢培养
“放肆,且收了这等心思”闻至此处,谢岚山不由大惊谢琼瑛竟是如此野心,索性还不曾告诉他那处万余兵甲原是谢氏的,否则不知他要如何自大狂妄。他前头前往,原以为是世家联合的人手,添了几个袁氏的副将而已。
而按眼下情形,他之心思根本不是那皇太孙的对手。
一时间,谢岚山难免又惊又惧,话说一半只咳嗽连连,半晌没缓过劲,直传了医官看顾方好些。
经此争吵,谢岚山身子愈不行,贺兰泽只得放谢琼琚搬回去照顾。为着谢琼瑛亦在,贺兰泽给了她贴身的武婢,谢府外还守着暗子。
而因谢岚山身子之故,谢琼琚这几个月来心情一直不好,因为贺兰泽不许她搬回去,只让她隔三差五回去两日。
直到这厢,方松口。
她拂开贺兰泽给她系披风飘带的手,冷声道,妾在府中,要武婢作甚
贺兰泽道,“京城近来不太平,给你防身”这个解释实在牵强,长安城再不太平,还能动到她谢氏尚书府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