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叫外賣。」
「外賣難吃死了,你做個飯然後放保溫飯盒裡,喊王叔送過來吧,我洗飯盒。」
羊咲蓋著被子,耳朵躲在被單之下,卻仍然聽見門窗外政宗實不輕不重嗔笑,那笑聲仿佛有魔力,政宗實的聲線也似那勾子,總讓他忍不住去聽:「死小子……想吃什麼。」
「茄子燒……」
「先問一下隊友。」
羊咲心臟一跳,吞了吞唾沫,果然門被打開了,政語操著歡快的聲音問他:「咩咩,你想吃什麼?我爸爸做。」
羊咲探出腦袋,說了一句「隨便」。
「我爸最討厭說隨便的人。」政語快言快語,「說吧要吃什麼,別矯情。」
「……」羊咲腦子裡壓根沒食譜,又不想真顯得矯情,怕政語爸爸等急了,脫口而出,「油爆大蝦。」
第1o章
羊咲說完,腦子斷線,明顯政語也蒙了一秒:「啥。」
「呃,對不起,我是說,番茄炒蛋。」羊咲急著解釋,手抽出被子,上頭還插著針,一個拉扯動作讓他吃痛一聲。
政語真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給政宗實說要番茄炒蛋,政宗實倒是聽的一清二楚,羊咲說的是「油爆大蝦」。
他挑了挑眉,答應下番茄炒蛋,政語要了一個茄子燒雞,政宗實便帶助理離開。
政宗實不知道羊咲是不是故意的,說實話,他感到很微妙,在羊咲報出「油爆大蝦」的一瞬間,政宗實很快反應過來,為什麼看羊咲總覺得面熟。
那天晚上他的油爆大蝦就是羊咲送的,而羊咲此刻又要油爆大蝦。
政宗實略有所思,王叔開著車,助理坐在副駕駛,駛出醫院,政宗實開口道:「去海鮮市場一趟。」
「政總,您晚上其實還有個會……」
「讓副總去就行了,我晚上要給兒子做飯。」
助理只好打電話過去。平日常跟在政宗實身邊的助理絕不加班,絕不出外勤,兢兢業業卻不多干一份活。
今天跟他出來的是來的,不太明白政宗實晚上從不加班的規矩,驚訝於他親自做飯,更驚訝於親自為小孩做飯,「政總您好顧家……」
「人都得顧家。」政宗實告訴他,冠冕堂皇。
「但是您真的是位好父親!」
政宗實:「……」
大約公司上上下下都這麼認為,認為政宗實是一個好父親,政語雖然沒有媽媽,但有個很愛他的爸爸。
只有政宗實知道,並不是這麼回事。他不過是在補償,並且不僅僅是補償童年的小政宗實,也是在補償政語。
政宗實小時候跟媽媽長大的,家裡就沒個靠譜的男人,母親一直告訴他要成為頂天立地的男人,千萬別像父親,贅婿也就罷了,結果這鳳凰男偷腥都能給自己偷進局子裡。
所以政宗實活成了母親那樣的人,母親有幾個姐妹,也就是他的小姨們,從小到大,政宗實便跟著家裡的女人學做飯,十六七歲就和母親去國外一邊上課,一邊隨她學習經商,二十歲的時候靠自己開了一家公司,合伙人是他當年很好的朋友。
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小姨們說,政宗實身上沒有一點少爺脾氣,二十歲如此,四十歲如此,幾十年如一日,禮貌疏離,好像從性格穩定以來,便如機器人般在世界運轉。
政宗實不能說自己不被母親愛。只是這些愛都有價格,母親對他有養育之恩,他也要回饋贍養之務,做一個理想中的兒子,而不要沾上一點點賠錢貨父親的血脈。
因而他很清楚,由於兒時過多的需求被壓抑,青春期的叛逆被扼殺在搖籃,甚至是認清性取向之後也不曾袒露半點,他體內是有未曾發泄的暴動因子的,但是讓他小心翼翼關起來,隨著歲月流逝不見。
而對於政語——政語沒有媽媽,這一點,政宗實從沒騙過他。只是政宗實沒告訴他,其實他也沒有爸爸。
車停在了海鮮市場外,政宗實沒下車,讓小助理去挑一兩斤羅氏蝦。
小助理哪認得羅氏蝦?他知道演示文檔知道exce1表格,甚至知道ps和pr怎麼用,唯獨不認得羅氏蝦。
助理為難,政宗實一眼看破,只好親自下了車,助理跟在後邊兒,看政宗實買菜,順帶一個個幾下。
這一番景象不比劉姥姥進大觀園讓他吃驚……就像大觀園造訪劉姥姥。倒也不是說海鮮市場多麼低廉,只是政宗實,好說歹說身價上千萬資產的總裁呢,居然親自來買菜,不是說一小時不看股票都得流失幾個億嗎?
「小說里寫的是假的嗎?」
「什么小說?」政宗實不解,挑了幾根鮮紅的朝天椒,阿姨稱重後用塑膠袋裝好給他。
「沒,沒什麼,政總,我在自言自語。」小助理恨不能縫上自己的嘴,幫政宗實拎過袋子。
一趟下來,政宗實簡直是在大採購,助理左右手拎滿了鮮果蔬菜肉,甚至於沉重的大盒牛奶酸奶也買了不少。
人家助理都是陪夫人進大商場左右手拎愛馬仕老花普拉達,政宗實倒好,海鮮市場一條龍購物,真是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回娘家。
唯一讓小助理感到熟悉的,是政宗實挑菜時的神態——和批閱公文沒什麼兩樣,對於要價高的老闆還會不悅蹙眉,不講價,問完價格丟下一句「太貴」便抬腿要走,老闆見狀只好壓低價格讓人回來,政宗實這才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