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他派去刺杀南周世家长公子。
要杀的,是晏氏长公子。
晏氏,正是母亲在病中曾多次说起,一提便会泪流不止的“南阳晏氏”。
元洄带上他亲手挑选栽培的数十死士,力求速战速决,然千钧一发之际,他听到了那位晏氏长公子的声音。
他似乎也有把长命锁。
生平第一次,元洄失手了。
晏氏长公子非同小可,身边尽是精锐。一瞬的犹豫,他赔上了精心栽培的死士,自己也九死一生。
躺在废弃马厩中时,元洄想,父亲没说错,他离杀伐果断尚欠火候。
那次的伤实在重,他的灵魂都快随鲜血一道涌出体内。
“吱呀——”
鬼叫似的声音将他唤醒几分。
时机正巧,约莫是父亲派来的人,元洄握剑的手紧了又松。
出乎意料,那名潜伏南周的细作竟是个少女,约莫十六七,一双眼懵懂,干净得叫人不忍直视。
父亲果真会栽培人。
少女很谨慎,许是怕暴露身份,试探着走近,神情戒备。
他朝她伸出手:“……救我。”
本以为她会问他有没有事。
可再次出乎意料。
少女眼底没有半点不忍,而是问他:“你……你是好人坏人?”
元洄说出暗号。
“我被兄长所害……不慎受伤,望女郎搭救,我必重金相酬。”
少女怯生生地眨了眨眼,颇无辜道:“那也不能证明你好坏,万一你是恶人,我岂不得和东郭先生一个下场?”
她逃也似地跑掉了。
看到她因惊慌出门时被杂草绊了一脚、险些摔倒,元洄从她的步履判定她不会武功,这才明白是他认错了。
那日,线人最终没来。
也是在那一夜,元洄孤身躺在马厩中,想明前后经过。是兄长得知母亲与晏氏长公子的关系,收服了父亲的人,派他前来刺杀,以离间他的父母,从而让他和父亲关系疏远。
凌晨时,阴森的“吱呀”声再次响起。
还是那少女。
元洄已奄奄一息,半昏睡半清醒,剑都握不住,她小心翼翼凑近,用木棍把他的剑挪开,又把他双手捆住。
“可杀、不可辱……”
她正解开他的衣服,听到这话指尖一抖,误解了他的意思,反驳道:“你也想太多了!你虽有些姿色,可我也不是什么饿虎扑食之人,只是不忍罢了。”
说罢,她开始给他上药。
她实在胆小,边上药边嘱咐他:“虽说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但我直觉你并非卑鄙无赖之流,我救了你,不图你报恩,只求别恩将仇报。”
胆子不大,话倒是不少。
最终,元洄只是说了句“多谢”。
过后几日,在少女的照料下,元洄的伤势总算没了大碍。
他得知少女唤作“阿姒”,是一个郎中的女儿,她似乎怕他一睡便醒不来,不住与他说话:“这是我从爹爹那儿偷来的药,本是给城主配的,你用着如何?”
他偶尔也会回应她的话。
每当他说话时,阿姒听得尤其认真,起初元洄不知缘故,以为这不过是教养使然。忽然间,她蹙起眉,眼底闪过一抹纠结惧怕的神色:“你的声音真的好熟悉啊,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元洄亦凝起眉。
两人目光相触的一刹那,他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戒备和困惑。
为何如此巧?元洄从不相信巧合,他第一时刻想到的便是,也许她真是父亲派来的人,在用晏氏长公子考验他。
但她实在是不谙世事,眼里全无心机,医术也堪称三脚猫。
好几次,他险些因她伤得更重。
察觉他深究的目光,阿姒手颤了下,身子往后退一小步。
她像只刺猬,被他惊到了,戒备道:“你……你为何这样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