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季远彰这么一通数落,季思娴脸色越发难看。
“我、我没想到那么多,我只是想着,把那个碍眼的东西给除去。”
季远彰深深叹了口气:“贵妃娘娘,您是宫中贵主,老夫虽是你的父亲,却也不敢苛责于您。只是盼着您能清醒一些,莫要因为一时意气,冲昏了头脑。”
季远彰定睛看着她:“娘娘的志向,该在青云直上。怎能因为那些低微卑贱之人,耽误了您的宏图之志。”
季思娴吐出一口浊气,逐渐冷静了下来:“父亲的教诲,女儿明白了。日后,定当谨慎行事,不给季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听到她这么说,季远彰才翻身下床:“老夫不宜在宫中多留,先行告退,望娘娘珍重、好自为之!”
目送季远彰离开,季思娴慢慢在桌边坐下。
她素来心高气傲,即便是对季远彰,有些话也不能轻易说出口。
季家对她这个贵妃寄予厚望,一心期许她能将潘氏从中宫正位拉下来,自己取而代之。
可潘氏那个病秧子,病了那么些年,连宫中事务都鲜少插手,就是个无用的废物,竟能在未央宫,岿然不动。
任凭她明里暗里的,多少次想要让蔚呈肃改变心意,蔚呈肃都充耳不闻,从无废后的心思。
她哪里是愿意自降身份,去跟洛嘉容那等不值一提的货色计较!
实在是连正面针对潘氏的机会都少之又少,才只好将一腔不甘、怒火,发泄在那些个不长眼的人身上,以此获得一丝快慰!
夜里,下了一场雨,天气微凉。
翌日清晨,林漪早早地就去了紫宸宫,跟太后汇报季远彰身体的情况,免得太后多心。
还没来得及说两句,门外就传来嬷嬷的通报声:“太后娘娘,皇后她,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目光微动,抬手示意道:“快去,请她进来!”
很快,潘皇后就在近侍的搀扶下,来到了殿内。
一见到,林漪立马起身,给潘氏行了一礼:“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洛才人也在。”潘氏对她温和地笑了笑:“不必多礼。”
太后见她脸色苍白,声音有些沙哑,登时唉声叹气,面露心疼。
“皇后,昨儿夜里刚下了雨。地面湿滑不说,天也薄凉。紫宸宫距离你的未央宫也有段距离,你一个生着病的人,乱跑什么?”
她话音降落,潘氏已跪伏在地,恭敬地给太后行了大礼。
“昨日乃是母后的寿辰,儿臣身为您的儿媳,本该亲力亲为,为您悉心准备宴会各项事宜。惭愧的是,这副身子骨不争气,全然帮不上忙。又怕病气不减,讨了旁人的嫌,只能闭门不出,都没来得及,恭贺您一句生辰安康。”
太后见状,亲自上前将她从地上给扶了起来:“你的情况,哀家比谁都清楚,怎么会怪你。快些起来,地上又硬又冷的,是还想病得更重吗?来人,给皇后赐座,这椅子上,再加个软垫!”
潘氏刚落坐,忽地扭过头,轻咳了几声。
林漪心道,这皇后当真是个纸做的人儿,风一吹,怕是随时要倒了。
也不知,她是因为什么缘故,竟落得这般境地?
正想着,就听太后幽幽开口:“皇后,哀家上次问了院判你的身体如何,院判答曰,你是思虑过重,心中郁气堆结,经年累月不得疏散,才将身子损毁至此。”
“这个病因,这些年一直如此,就算太医院开了药方让你调养,似乎也未见成效。哀家不通医术,却也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而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从前的心结,为何不能解开呢?”
潘皇后听太后这么说,低着头轻声回应:“母后教训的是。”
“类似的话,哀家也同你说了不少次。你每回都答应下来,但哪一次,真的往心里去了?”
太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看着窗外感慨道:“说起丧子之痛,再没有人比哀家,更能与你感同身受。你是心疼那两个未出生的孩子胎死腹中。可哀家又好到哪里去了?”
“先皇暴毙于壮年,他在位时壮志凌云,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他、还不是说没就没了?哀家眼睁睁地,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生不如死,但心中再痛,也必须要接受他已经离去的事实。”
潘氏不由用手指攥紧了衣袖,林漪注意到,她的肩膀都在轻微地抖动着,似是隐忍着什么。
太后还在劝慰:“哀家养了几十年的儿子都没了,不照样得扛过来。而你那两个孩子,虽说是骨肉血脉,却都不曾出生过,与你的母子缘分,皆不足一年。你已经用此后多年来祭奠他们了,还不足够吗?”
潘氏哽咽着开口:“是儿臣太过软弱无用,让您失望了!”
“你确实太过无用了!”林漪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这般懦弱避让,只会让季思娴得寸进尺,野心勃勃。这样的中宫,留着,便是拖累!
太后言辞恳切:“你是中宫皇后、一国之母,让哀家失望不怕,可天下人都在看着你,你不能让他们失望!”
潘氏唇齿紧抿,一言不发。
“罢了,哀家有些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儿臣告退!”潘氏眉宇间的哀愁不散,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外走,林漪也赶紧跟着出去。
他们一走,嬷嬷替太后按着肩膀,叹气道:“您素来不会对皇后说这样的重话,今日是怎么了?”
太后冷笑了一声:“你当哀家想自讨没趣,非要多这个嘴吗!昨日寿宴,几个老一辈的亲王侯伯结伴来探望哀家,话里话外都在苛责皇后缺席,未央宫不作为的事。前朝关于废后的提议,更是经年不休。若是真的废了,倒也罢了!可皇帝愿意吗?”
“皇帝他,打定主意留着潘氏的后位。那哀家能怎么办,除了劝她振作,再无他法!”
殿外,林漪加快了脚步来到潘氏身侧:“皇后娘娘!”
潘氏虽心神不宁,还是勉强挤出笑来:“洛才人,还有什么事吗?”
林漪热情地上前,一把扶住了潘氏的手腕。
看似寻常之举,实则暗中探查着她的脉象:“妾身想去未央宫跟您讨杯茶喝,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