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局棋没下到最后,崔泠便扔了棋子认输告辞。
坦荡纯直的少年人不觉得输棋是多丢脸的事,输了便输了。
但一旁观棋的华服闺秀们却不这么觉得。她们本来不过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思,却没想到一个自边地而来的布衣少年真的就能赢过同辈少年中最出色的崔泠。
满屋的华服闺秀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先出的声。
“一定是崔四郎今日身体不适,不然怎么会······”
同崔泠相熟的闺秀们也连忙添补。
“他一定是想给谢家妹妹留点颜面,所以才会手下留情,故意认输。”
“不愧是崔泠,行事有度,难怪我阿兄在家中也常常赞他。”
“怎么?你阿兄赞他。你就不想赞他?不如你去求求你阿兄,说不定他能做主,让你嫁作崔家妇······”
不是没有人想说些别的,可还未开口就被屋中大半闺秀们的调笑声给压了下去。那些年少鲜妍的面孔上挂着对布衣少年的轻视和鄙薄,世居宛城的尊贵出身让她们在那一刻结成同盟,共同用天真刻薄的态度将谢琼排除在外。
谢琼只茫然无措。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不肯道歉赔礼,不知道为何谢重山赢了棋局,却还要受她们的嘲笑和无视。
还是那沉默不语的草鞋少年先牵着她出了暖阁。弯腰轻抚摸她的额,问她是不是很想和那帮闺秀一起玩闹。
谢琼点头,少年便教她把不要把今日的事放在心上。那些闺秀们会什么她便学什么,学着学着她们便会自己同她一起玩。
可谢琼又皱眉问他:“她们欺负了你,我还要同她们玩。你不会生气吗?”
那少年说了些旁的什么,谢琼已经记不起来,只记得最后他眼中眸光温软,轻轻笑着安慰她。他说日后只要她好,他远远看着她开心,那他也就开心。
后来谢琼果然很好。好到很快便融入了宛城闺秀们的圈子,好到很快便又有了个同自己家世相匹的竹马少年,好到很快便将那日在暖阁外安慰她的少年当成了谢家无足轻重的家仆。
她一日一日长大,便越来越清楚她同他之间身份的不同,也就越嫌弃那低贱少年眼里不合时宜的妄念。
“虫娘,该下马车了。怎么还愣着?”
疏淡清冷的嗓音将谢琼从往事中唤醒,抬眼看见的却是较之从前愈沉稳清俊的崔泠。
她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却忍不住回头望那自个儿从马车上跃下来的玄衣少年。
“虫娘?”
谢重山自然是盼得谢琼时时刻刻都牵挂着他,见她看他便启唇微笑。又扬起右臂,唤回在青空中追逐云雀的阿宝。
阿宝一声清鸣,逆风而下。却不回到谢重山臂上,反而绕着他飞旋两圈。又欲张羽扬喙,仿照之前扑倒太守府家仆之时,在崔泠身侧作怪。
“阿宝!”
谢琼察觉到它对崔泠的不善,出言教训。
阿宝却长鸣一声,不仅不听,反而变本加厉,越胡闹。来回飞转之时差点就把崔泠的衣衫给划破。
身侧被阿宝莫名刁难男子没言语,谢琼却不能不开口。
“谢重山,你是怎么管教阿宝的?”
许是心里有了愧疚,出口的呵斥都别扭至极。谢琼皱着眉,语气却像在责问妻子为何不好好看好家中顽童的丈夫。
那般亲昵自然,惹得崔泠心里又生了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