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芳是俊杰,很识时务,立即把舵一转,掉过枪口对准齐燮元就搂火,齐燮元被姓孙的临阵反戈一击,直接打落井底,也下野流亡,跑去天津租界做寓公。
周卓英却就此因祸得福,解脱了牢狱之灾。
出狱后的周卓英万念俱灰,把儿子周泽人往学校里一送,自己一路跑到铜官山脚下,那里有个叫静乐寺的破败小庙,因为战火,里面的几个和尚吓跑了,周卓英跑去打扫打扫,修理修理,光头一剃,袈裟一披,取法名慧明,敲起木鱼从此就念起了和尚经。从此这个世界上,就少了一个周卓英,多了一个慧明和尚。
宜兴县是个富庶之乡,善男信女众多,慧明把个破败小庙搞得日渐旺盛,忙不过来了。
一个好汉三个帮,这道理放到和尚庙里也一样通用。做和尚念经,少不了拉弦伴奏跑龙套的,慧明又跑去苏北老家,招来了两个本家侄儿,取法号智聪智亮。
就这样,一个真寺庙,三个假和尚,就算是开宗立派,开始了普渡众生。
三个假和尚似模似样念经做法事,同时还开垦荒山,勤劳展庙产,没出几年,就把个破败小庙,搞得风生水起,一派欣欣向荣。
从此,叔侄三人白天做和尚,晚上数铜钿,念经财二不误,而且是悄悄的荤腥不忌,酒水长流,过上了与世无争的逍遥快活日子。
周泽人的父亲摇身一变,从威风八面的军官变成了阿弥陀佛的和尚,小孩子吃不消了。
学校里的同学们因为他是和尚的儿子,视他为异类,就成了顽皮同学取笑捉弄的对象。
这个时候,就轮到了三郎出场。
周泽人和三郎相差四岁,三郎从私塾转来新式学校上一年级时,周泽人已上四年级。周泽人敦厚沉稳,很有点少年老成的味道,念书做事都是中规中矩,是个小老成。
三郎则是调皮跳脱,精灵古怪,总能上演匪夷所思之举,是个小老卵。
偏就这样的两个人,因为父辈走得近,也成了孟焦不离,珠联璧合的小玩伴。
周泽人比三郎大了整整四岁,受了欺负反而要小三郎出头报仇,原因很简单,就二条:周泽人能忍,害怕打架,不愿意跟着慧明和尚习武。第二条是三郎天生力气大,喜欢舞枪弄棒,看不得好朋友受欺负,最主要的是骨子里睚眦必报,天生的心里搁不下隔夜仇。
为此,江上洲东一家西一家的,没少去给人家登门道歉赔礼,偏偏慧明和尚还开心得大放厥词:“有种,好样的,敢跟大四五岁的大小子干架,还把人家干趴下,有种,好样的。”
三郎和周泽人念书都很聪明,却又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样板。
周泽人听老师讲课,总是紧盯着老师,跟着老师的思路走,老师教到哪里,提问什么问题,他总能回答得合乎老师的心意,这让老师很有成就感,这样的学生不喜欢才怪。
三郎的念书不是刻苦用功,但情商智商高,很有点小人大老卵。总是不专心听讲。老师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冷不丁的突然抽问他,期待着这小老卵答不出来,能趁机教训他,却又总能语出惊人,且考试稳拿第一。更要命的是,小三郎虽小,却能解决同学之间的纠纷麻烦事,学校里只要他不生事,就是太平无事,这样的学生不得不喜欢。
周泽人和三郎也果然不负老师所望,先后考取了苏州大学和金陵大学,那就是状元郎了,县长大人都要登门贺喜的,这不光是老师家长,整个宜兴县都是光彩之极的。
现在的大学生赛如鸡毛满天飞,旧时中国绝大多数的县,是多年也出不了一个大学生的,大学生是凤毛麟角的宝贝,是比县长老爷还金贵的人。
但周泽人去苏州念大学,没了三郎这个死党压阵,和尚儿子这个臭名头,就吃不消同学们的指指点点,冷嘲热讽了。周泽人终于熬不住,包袱一打,也到了南京,投考了6军军官学校。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周泽人和李复是校友,又是同乡,走到一起受了李复进步思想的影响,立志从军报国。
军队里是英雄不怕出生低,别说是和尚的儿子,即便婊子养的儿子,又能怎样?
现在三郎和周泽人叙过了兄弟离别之情,三郎问:“泽人哥,在战区司令部里待着多安全,赶着这个鬼子扫荡讨伐,你还往鬼子堆里扎?”
周泽人道:“我也不愿意啊,部队上的军务,本就没常理,军人就是这样一群特殊群体。”
三郎呵呵一笑,知道这个哥哥不想说,就乱扯:“不错,这种时候还来看望和尚爹,有孝心,不会是顺带着去看某某人吧?”
三郎指的是冷月。
三郎说话突然拐弯,这风格让周泽人很温暖,重拾久违的兄弟之情,他无力的反抗:“你还是不改乱嚼舌根的毛病,我爹可没少说你的好话,你还这样说他,没良心。”
三郎道:“我还有好吗?,现在全丁蜀镇全宜兴县,都知道我是大汉奸,汉奸还有好的?你爹说我是好汉奸?”
周泽人道:“你这汉奸当得光明正大,天下少有的理直气壮,当年学校里歪门邪道的手段正好用上,你不当汉奸没天理。”
三郎道:“这世道本就已经歪门邪道了,出几个我这样的邪人汉奸,这叫应运而生,上应天命,下得民心。倒是你这样的正人君子,受万人追捧,结果被人从宜兴追到苏州捧,又从苏州追到南京捧,嘿嘿,现在还有人追着捧你呢!”
三郎的话,话里话外从开始就透着某种暗示,难道这家伙摸着了秘密?周泽人自知嘴皮子没他利索,说道:“说痛快话,别神神叨叨的。”
“冷月,冷大美女,人家惦记上你了。”
冷月多重身份的其中之一,便是军统特派三战区督察,周泽人比谁都清楚。那个男人婆虽漂亮得要命,脾气性格也同样辣得要命,娶她做老婆,除非自家的房子是钢铸铁浇的,不然早晚被这男人婆拆了。
“三郎你不要乱说,门不当户不对,这事往后千万不要再提。”
周泽人伸直了双手乱摇,那种拒绝中充满着的畏惧之情,溢于言表。
周泽人的畏缩惧怕,还有更深一层的忧虑,就是自己的身份,地下党。这可是军统从不放弃的死敌,如果这样两个死敌钻一个被窝里,不把这床拆散了才怪!
三郎不是糊涂人,早就考虑到这种因素,他的性格可不是周泽人,是遇强则强,遇难逆上的犟驴骨头,半真半假的调侃:“泽人哥,好像那男人婆犯花痴了呢!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说不定你俩个国共统一战线了,她那张虎皮扯到你身上,就成了一面大旗呢。”
周泽人不习惯和三郎扯犊子胡诌,老习惯睁眼闭眼的听对面的油嘴滑舌不正经。谁知此时的三郎是经过了血与火的锻炼的,是和日本人正儿八经玩过阴阳八卦的,心思早不是儿时的顽皮古怪。
三郎道:“冷大美人喜欢你是真心的,性格也是豪爽利索的,直通通一根筋的脾气,这种人很好搞统战的,你们共产党不是很善于做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