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嬷嬷带裴宥换了个镇子,继续乞讨。
他突然积极起来,看到有衣着华贵的人经过,也懂得掉一些眼泪博人同情。通常这种时候他们得到的施舍就会更多一些。
不到四岁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欺骗”。
章嬷嬷总说要攒银子带他去找娘,他就真信了。
他也想要一个娘。
找到娘,他应该就不会挨打,不会挨饿了。
他跟着章嬷嬷走过一個又一个城镇,渐渐能讲一口流利的岭南话,见过的人事多了,他也越来越记事,越来越懂事。
他开始盘算,每月他们能得多少银子,有意无意向身边人打听,去一趟京城需要多少银子。
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计数,更加卖力地表演出大人们喜欢的模样,他觉得很快,章嬷嬷就能带着他去京城找他娘了。
可有一天他现章嬷嬷经常进出的那个地方,叫赌坊。
她每次都拿着银子去,偶尔红光满面地回来,给他煮个鸡蛋吃,更多时候,她丧着脸,关上门将他打一顿。
他听人说,在赌坊输了的银子,是拿不回来的。
他有些心慌,趁着有天章嬷嬷心情好,问她:“嬷嬷,我们什么时候上京找我娘啊?”
那天章嬷嬷饮了酒,闻言放声大笑:“你这小兔崽子,还真要去找娘啊?你傻不傻啊,你娘真和你走散的话,给你缝什么荷包,放什么写了名字的纸笺啊?你八成就是被她故意给遗弃的!”
“大家贵族的姑娘,弄了个见不得人的孩子出来,取个名字连夜送走,这种事还少见吗?”
“你别痴心妄想了!你就是个没人要的!”
裴宥恶狠狠地咬住章嬷嬷的手,咬的满嘴血腥,她怎么骂都不松嘴。
最后自然免不了一顿打。
章嬷嬷把他关在牛棚里,一连三日不给他吃不给他喝,让他好好“反省”:“没人要的小贱种!除了我,你以为还有谁会要你?好生想想吧!没有我,你早饿死了!”
那是裴宥有记忆以来第二次哭。
闭上眼就是章嬷嬷的话。
“你八成就是被她故意给遗弃的!”
“你娘真和你走散的话,给你缝什么荷包,放什么写了名字的纸笺啊?”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
裴宥把那个向来宝贝的荷包扔得老远。
不是的,谁说这个荷包一定是他娘给他的呢?他连说这话的人都不记得了。
谁说这个名字一定是他的呢?或许是别人的名字,意外在他身上呢?
他娘应该还是死了,否则他怎么是在乱葬岗被现的呢?
是死了吧。
死了所以没来找他,死了所以他要过这样的日子。
那是一个冬季,四岁的裴宥窝在牛棚里,不记得天亮了几次,天又黑了几次。一开始还会觉得饿,觉得渴,觉得冷。
后来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热浪一股股地向他袭来,压着他的额头,压着他的胸口,让他呼吸都困难。
他错了。
他不要娘,也不要什么家了。
他生来就是一个人。
至死也该是一个人。
是他妄想了。
温凝见裴宥微蹙着眉头,额头竟然开始出汗了。她不再给他换帕子,而是将盖在他身上的裘衣取下,将柴火也拿走一些,让洞内凉爽一点。
一边做着这些一边感慨,真不愧是习过武的,这么重的伤,居然自行退热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裴宥的身体早在跟着章嬷嬷的那一年多炼造出来了,否则早该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冬日。
待他出完汗,温凝探探他的额头,不再热了,于是又重新将他的裘衣给他盖上,才坐在一旁休息。
天色已然越来越沉,外面仍旧一点动静没有。
她的马车跌下山间,菱兰应该会马上去搬救兵才是。虽说她去到酒坊通知温祁,温祁再入城点人带出来需要些时间,但也不至于这么久?
况且,还有国公府的人呢?世子坠崖,整个国公府都该出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