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知府自觉巧谋乖,只将忠义坑陷排。
奸计未成身先死,难免全家老少灾。
话说这酆都阎罗王凯,趁着三更天下山去,直至日中才到江宁城中。王凯又不识这江宁城中道路,好容易捱到府衙对街,又吃巡城的官差撞见,官差们见他手持器械,面目凶恶,急禀知府。周知府闻报笑道:“贼子无谋,我道沈冉素有人望,故早做准备,不怕贼来,只怕贼不来。这贼匹夫无谋,必为我所擒。”便教左右依计行事。
这边王凯直闯府衙,门吏阻挡盘问,王凯那里肯回话,一路冲撞,砍得手顺,直杀到后衙。但见那周文远端坐堂上,喝道:“你是何人,敢在本府眼下行凶!”王凯正愁寻不得他,嘿嘿一笑,也不答话,挺朴刀便奔周知府。不曾想才踏入厅中,两边早扯起绊马索,将王凯颠个四脚朝天,待要挣扎,两边挠钩齐,将王凯搭住,一索捆翻。周文远见拿了王凯,捻须笑道:“尔等匹夫,好生无谋,前番用此法拿了沈冉,今番又捉了个悍贼,全不费力。”便在厅上喝道:“你这厮是甚人,何故来行刺本官,还不从实招来!”王凯怒骂道:“直娘贼,老爷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马陵泊上的好汉,酆都阎罗王凯便是!你若识趣,趁早放了俺与沈统制,不然俺们兄弟打入城来时,砍了你的狗头,老爷入你亲娘!”周文远听罢大怒,猛省道:“这厮是紫金山上的贼,原与沈冉有私,怪道往日教沈冉出兵时,他却累累不肯!”便令左右将王凯加力拷打了一回,取面五十斤大枷钉了,押在死囚牢去。
此事哄动了江宁一府,传到沈涛耳中,沈涛叫苦不迭,暗使心腹人买通狱卒,私入监牢探望,趁空与王凯私语道:“你好大的胆,怎敢只身一人来闯这江宁府。可知陈都头性命如何?”王凯道:“明远哥哥如今在扬州大桐山,早晚起兵来此,此间之事还望你代我禀明众头领。”沈涛道:“这个自然。”便离监牢,书到上官处告假,自作起神行法,飞奔到大桐山。
且说大桐山众头领不见了王凯踪影,吃惊不小,内中石粮诚道:“以他的性子,定是去闯江宁府了。”众人惶急,就要起兵前往,陈明远拦道:“休乱,他既连夜下山,此时点兵去接应,已是不及。周知府生性多疑,诡计极多,细作又未回,不知江宁府中虚实,断不可冒然起兵。但有缓急,我那日行千里的沈涛兄弟尚在江宁府,他必来相告。”众人计议停当,便收拾器械战马,只待报来。
方过日中,伏路小喽啰来禀道:“江宁府疾风步沈涛已在山下。”众人慌迎上山。沈涛见了众头领,便诉说王凯失陷一事,并谓陈明远道:“周文远本欲了结沈总管性命,又恐总管手下人来复仇,故将总管下在狱中,却在府衙与监牢都设伏兵,只待捉尽救应之人,便将总管在狱中处斩。”众人大惊,徐宝道:“俺们不可担搁了,须早些兵去救取沈统制与王凯兄长。”陈明远道:“诸位兄弟休慌,江宁府兵多城坚,若大张旗鼓起兵攻打,便将此处兵马尽数拨去,也不济事。周知府既然要捉救兵,为兄便有一计在此,定然救得沈、王二兄弟。”众人乃止,陈明远谓沈涛道:“此计成与不成,全在贤弟身上。”
沈涛大惊,下拜于地道:“但能救得沈统制,小弟万死不辞。”陈明远道:“贤弟你此去可撺掇周知府,教他将沈统制与王兄弟处斩。”众人听罢,个个失色。明远又道:“想那周知府诱捉沈冉部下的法子,却是个钝法。贤弟此去,便告知他:‘夜长梦多,不如放出消息,在闹市处决从犯,却将沈冉、王凯在狱中处斩。贼人闻得消息必来劫狱,便可在大牢周遭埋伏重兵,一网打尽。’到此,计便有四分了。”
沈涛道:“兄长,那周知府若在大牢埋伏重兵,你们如何救得沈统制?”陈明远笑道:“贤弟可再告知周知府,言:‘为保万无一失,可将沈冉、王凯扮做寻常死囚,绑到市曹。若贼人果来劫狱,便将二人斩,以绝后患;若贼人不来,便先剐王凯,将沈冉押回府衙细割。’周文远若信你言,此计便成;若不听你言,我等自可潜地入城,徐图之。”沈涛道:“哥哥此计虽妙,然处决当日,必闭城门,大队人马如何进得江宁城中?便预先埋伏兵马,也无落脚之地。”陈明远道:“贤弟有所不知,那青莲楼的两位店家曾受周衙内欺凌,被我出手救了。她二人虽是女流,却深有义气,你将事说与她们知晓,她二人看我面上必不负义。我等再领一百精干儿郎,扮作商客、樵夫、乞者,分批进入城中,就在青莲楼中落脚。待事成后,便带她二人一同上马陵泊入伙。”咸纬广道:“哥哥果真好计策,我等即刻收拾准备。”
商议已定,沈涛返往江宁府,至青莲楼时,却只得吴忱诺一个。待说明了来意,吴忱诺哭道:“今早那衙内又来闹事,将姐姐强掳去府中,至今不知消息。”沈涛惊道:“待我先回府去打听打听,你且细细准备,休要走漏消息,专待陈都头兵马到来。”吴忱诺便收拾停当,等候大桐山人马。沈涛去府中打听,知那余媛不肯从周衙内,亦不肯进食,只被关在屋中,周衙内已在饭菜中下了药,只待她饿坏了下口。陈明远一干人,亦已乔装打扮,星夜下山,次日就到江宁府,分批入城,俱藏在青莲楼内。
周文远本一心要置沈冉于死地,又怕马陵泊人马前来解救,思前想后,不得良法,一得沈涛献策,如梦初醒,连称妙计。只因沈冉下狱,蔡聪阵亡,江宁城中,能武之将只有沈涛一人,便教沈涛统领兵马依计行事。沈涛诺诺从命,暗使心腹去青莲楼知会众好汉,宋凯强道:“这狗官虽奸似鬼,却也吃了我们的洗脚水。”众人大笑。陈明远便与吴忱诺道:“贤妹先起身去往大桐山,待我们劫了法场,再救出余贤妹便回。”吴忱诺道:“诸位兄长多加小心。”就先行一步离开,众人便去埋伏。
周文远早已使人去十字路口打扫好法场,点起些少官兵和刀仗刽子虚作声势,亲自监斩,只待众头领劫狱。巳牌一过,从牢中取出沈冉与王凯,押到市曹,众人看他二人时,俱披头散,蓬头垢面,没个人形。沈冉平日,最得军心,随行多有与沈冉交好的军士,闻得沈冉要在狱中处斩,知道救他不得,都暗暗叫苦。
方到午时三刻,监斩官便道:“开剐!”刀棒刽子就去开枷,执定法刀在手。那时节,只听得叫喊:“马陵泊全体好汉在此!”只见十字路口茶坊楼上,跳下两个莽汉,手起处,斧落杵下,早吓走了周遭的军兵。行刑的刽子见势不好,各撇了法刀,往百姓中躲藏。人群中又钻出一众好汉,各执刀枪杀来,先救了沈冉与王凯。原来跳楼的那两个,便是徐宝、李杰。余下的便是陈明远、季晓宇、朱然、杨乙尧、石粮诚、朱成、咸纬广、宋凯强、钱仓政、王宇琪几个,这一行带领一百小喽啰,四下里杀将起来。沈冉两个身上疮痕未愈,便教小喽啰背了。又听沈冉捋开头,高喝道:“我乃金刀沈冉,汝等军民若还记着沈某好处,便不要与那周文远出力!”军兵们听着这一声喊,俱都撇了军器,立在原地。周文远唬得呆了,正欲逃走时,早被咸纬广连人带椅一棒打翻。陈明远手执尖刀,上前踏住道:“奸贼!今番饶你不得!”就将周知府剖腹剜心,割下级。沈涛已领心腹人杀至周文远府上,将周知府一门良贱尽数诛戮,救出余媛,教人背了,会着陈明远一众,并力冲出城去。守城的官兵听闻又反了沈涛,那敢拦阻?有诗为证:
早知今日入鬼门,何必当初作奸人。
半生名利弄权梦,化作龙泉剑血痕。
众人返回大桐山,吴忱诺与余媛见了,抱头大哭,又深感众头领大恩。待安定下,先教徐宝、李杰回马陵泊去报知,次后众头领将山寨钱粮装载上车子,共是一十五个头领,一把火烧了山寨,带领一众小喽啰,投马陵泊而去。
且说田雅珠与守山众头领,已得徐宝、李杰报知,待陈明远大队人马到了,齐至金沙滩相迎上寨。众人到了聚义厅上,焚起香炉,田雅珠、季晓宇、娄小雨便请陈明远为山寨之主,陈明远那里肯坐?季晓宇劝道:“当初若非哥哥仗义相救,不然那有山寨今日之势。哥哥又因我等受了刑罚,险些送了性命,莫说这第一把交椅,便是奉上我等身家性命,也都难报哥哥大恩。众头领又只服哥哥义气,这山寨之主却非哥哥莫属。”众头领俱道:“若是哥哥再推辞时,我们便散了伙罢!”正是:
枪刀林里已逃生,水泊寨中待建功。
南北几番多征战,千古依旧播清风。
毕竟不知陈明远能否愿坐这第一把交椅,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