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耸耸肩,脸色却更加严峻,“对呀,昏睡!你总结得非常正确,莱昂在昏睡,从他弹完最后一个音符他就陷入了这种危险的状况。”
“……”傅嘉铭攥紧拳头,激昂的琴声骤然响起,充满了空间,渐渐将他淹没。沈舒的声音穿透澎湃的音乐风暴尖锐地刺入嘉铭的耳中:“我警告过你,若是操作不慎,莱昂也许会一梦不醒,变成植物人!”
“是那些药物令他意识混乱。”嘉铭跳起身,咄咄逼人地望着沈舒。
“若是没有那些药物他根本就无法熬过术后危险期,你对这项技术到底了解多少?你知道我们花费了怎样的心血才使手术顺利完成,才使莱昂继续存活?”沈舒无视嘉铭的质问,脸上努力维持的平静终于打破,他双眼冒火地逼视着嘉铭,“你知道吗,莱昂和天使能配伍成功简直是罕见的奇迹,他们没有亲缘关系,各项体征数据却出奇的和谐一致,能找到这样的器官捐赠者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而现在,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毁于一旦,全是因为你不顾劝阻冒然闯入,打破了我们小心维持的平衡!”
沈舒终于爆发,他越说越愤怒,一把揪住嘉铭的衣领,“你这样也等于是毁了天使无私捐赠的心愿。”
“天使——天使——”傅嘉铭低吼,痛苦得喘不过气,“你是说肖潇?他在你们的记录中就是一个代号吧?天使……”嘉铭惨笑,泪水哗地溢出眼眶,“肖潇到底怎么了?他……是在什么状态下接受的手术?他……他的头呢?”
沈舒一愣,倏地松手搡开傅嘉铭,“他是枪击颅外伤,子弹从前叶射入击穿脑干,脑死亡。”
傅嘉铭身体摇晃,他猛地抬手撑住墙壁,心脏如被铁掌撕扯着,“他是……在哪里受的伤?哪里……”
“他不是受伤。”沈舒背转身,声音忽然变得温和,“他是脑死亡,被送到海军基地时已经脑死亡。”
“不,他没有死。”傅嘉铭像只受伤的猛兽,失控地叫起来,几个小时的恐惧压抑和忧虑终于在这一刻喷薄而出。
“其实我到今天也不能确定那个捐赠者天使就是你所说的肖潇,我查不到有关他的任何记录。”比起嘉铭的爆发,沈舒显得十分无奈,“从我个人以及莱昂的角度,我非常希望这是一个误会,我不希望莱昂与你和你的爱人有任何牵连。”
“呃……”不知怎的,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并没有安慰到嘉铭,他的心直坠入更深浓的黑暗,此时他才想起来那个宝贵的新生命还奄奄一息地昏迷不醒,也猛然意识到莱昂已深深地植入了他的灵魂。
沈舒不顾他的反应,清晰地说道:“如果天使就是肖潇,那对你对莱昂都是一个悲剧,因为你永生的爱人是肖潇不是莱昂,而莱昂现在对你的痴迷也完全是因为这具身体的条件反射,不是因为他真的爱上了你,所以——”沈舒遗憾地摊摊手,“傅先生,这将是一个可怕的误会,一个令所有人毁灭的悲剧,我劝你若是真的还对你的恋人有一丝留恋一丝眷顾,就立刻离开莱昂,这是保住新生命的唯一的出路。”
傅嘉铭再也站不住,踉跄着靠在墙上,他心里非常清楚莱昂从没爱过自己,那个熔炼的契合点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最终——
“最终这个新生命也会与你形同陌路,当肖潇的心电耗尽之时,莱昂也只会把你当成某个熟人。你不如现在就离开,还能保有一些美好的回忆。”沈舒一步一步地走近,端正的脸上布满阴云,“你很爱肖潇吧?不用回答我也知道答案,你那天看着他的照片,就像看着一个永不磨灭的梦幻,所以,我劝你还是先把这件事搞搞清楚吧,天使的头……”沈舒欲言又止。
“肖潇的头在哪里?”傅嘉铭陡地跳起身。
“啧啧啧,我没说错吧,你现在还是最爱肖潇。”沈舒转身走向病房大门,“傅先生,别急,请随我来,我会告诉你所有你想了解的有关天使的情况。”
傅嘉铭犹豫了一瞬,走到床前握住莱昂的手,不知为何,他竟觉得那苍白冰冷的手指有一丝颤抖,嘉铭心中抽紧,刚要俯身察看,沈舒的声音从门口远远地传来:“你不想知道你爱人的头在哪里吗?”
“嗯……”嘉铭咬紧牙关,小心地将莱昂的手放入被单,“小莱,我去去就来,你要快点醒呀,你已经睡了很久了。”
“傅先生——”沈舒似乎有点不耐烦。
傅嘉铭直起身,又回头看了莱昂一眼才匆匆跑向大门。
——咔嗒,病房门轻轻阖拢,几分钟后,静默的病床忽然有了一丝波动,那只藏在被单下的手蓦地攥成拳头,攥得指节褪尽血色,又过了几秒,拳头抬起遮住了那张同样毫无血色的脸,继而病床上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像受了致命伤的小动物呜呜悲鸣。
莱昂拼命压抑着呜咽,他从枕下摸出遥控器调整监控角度,然后拉开床头柜的小抽屉取出一个塑胶药瓶,小心地倒出三片药,他的手哆嗦着,几乎无法把药送入口中,
“肖潇,宽恕我,宽恕我,”莱昂攥着药按住胸口,“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保证,只要几天时间就够了,然后……”莱昂狠狠咬住下唇,牙齿将水润的唇瓣咬出血痕,“然后我就将嘉铭还给你,你……你们将永生永世地在一起。相信我……我一定会退出……我已经活得太久了……”
莱昂毅然将药片放入口中,随手按动遥控器,监控屏幕上立刻出现隔壁休息室的画面,沈舒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响彻房间,“天使的头颅保存在我实验室的特制低温存储系统中,当然,他是不是你的恋人,还需要你亲自确定。”
“你一直是这么残忍吗?”黑白的画面上,傅嘉铭面无表情,连声音也淡薄似水
“我是实事求是,如果你一定要将它视为残忍,那我必须指出你比我还要残忍。”沈舒走到沙发前坐下,神态从容,“你幻想将两个毫无血缘关系,毫无感情共鸣的生命合二为一,你是太贪婪还是太薄情呢?”
“……”傅嘉铭没有说话,好像已陷入冥想。
“说你贪婪是因为你试图得到他们全部的爱,这明显是不可能的,若是没有肖潇,你以为莱昂会对你有兴趣?”
“你——”傅嘉铭蓦地抬眸,视线如剑直指沈舒。
沈舒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当然当然,这只是我的臆测,很可能说得不对,你并非贪恋他们两人的爱。那就是后者了,你太无情,”沈舒呼地探身先前,“你只想着你心爱的肖潇能够存活,你是否想过莱昂?他也是个鲜活的生命,他难道就不能拥有独立的人格独立的爱,为什么就必须被你的爱人取代?如果你没有出现,也许莱昂已经开始了新的感情,新的生活!”
话说至此,沈舒再也沉不住气,他腾地跳起身,近乎控诉地指着傅嘉铭,“你明明不爱莱昂还要强行霸占他的意识,你难道不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