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元王把持朝政无恶不作,孝钦帝荒淫无度倒行逆施,是他们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也是他们导致西楚半壁江山沦陷他族之手,害得千百万黎民百姓无以为家。我们与他们既有私仇又有公愤。”
“若要报家仇、平国恨,必须先安内再攘外!”
“安内,须得铲除广元王与孝钦帝二人,另立明主!”
“攘外,则需要我们沉得住气耐得住性子,不动声色地富国强兵,才能与大燕一争高下,收复河山。”
“所以,如今,我须得弯得下腰,日后方能抬得起头!百里叔,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百里奉公默默颔,月光映进了他的眼里,闪烁着几点晶莹,似隐隐泪光又似灼灼怒火。
赵凌云对着百里奉公又是长揖一礼,恳切道:
“凌云的确如您适才所言,曾经并无后台可倚,无权又无势。纵使有心,奈何无力。但是,百里叔,如今神明既然安排你我相逢,那您就是我的巍巍靠山啊!”
“啥子?可是,我就一烧饭的厨子,我能做啥子哟?”百里奉公虽被赵凌云感染得心潮澎湃,但却依旧不解自己如何做得了赵凌云的“靠山”。
赵凌云上前一步:“还请百里叔附耳过来。”说着压低了声音,对百里奉公小声耳语了一番。
他的声音湮没在晚风里,细不可闻,连月亮都好奇地从云层里不住探头张望。
……
“鲊起!袍哥人家决不拉稀摆带!”一炷香后,百里奉公紧紧握着赵凌云的手,说得毅然决然。
神坛上油彩斑驳的阿修罗像,嗔目怒视着这两人离开山神庙,分头去往两个方向,各自消失在寂静的月夜里。
这尘寰世间,业火已起。
……
同一轮孤月,辉映着老君山山寨。
赵凌云离去后的半个多月来,薛真卿一直噩梦缠身,梦魇不断。
她不是梦见计划败露,赵凌云被杀;便是梦到晋王大婚,那个让她肝肠寸断的夜晚不断被重演……
薛真卿今晚又梦见了薛守仁满身鲜血的样子,梦中的薛守仁仰天倒地,徐徐露出了背后执刀之人的模样,这次她看见的竟是森然狞笑着的赵凌云。
她陷在梦魇里,不住呓语,春衫湿透。
一只指尖微凉的手轻轻为她拂去泪珠。一声声“卿儿、卿儿”把她从阿鼻地狱的熊熊业火里唤回了人间。
薛真卿艰难地从沉沉梦魇里醒来,眼神还有些失焦。待看清来人模样,她竟一时分不清眼前这是梦的延续还是真实生的。一个激灵撑起了身子。
来者的手掌又轻捧住她的脸颊,温热的体温,手掌真实的柔软触感,这才让薛真卿彻底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啊,你怎么来了?”她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半靠床头,惊讶地问道。
赵凌云替她轻轻拂开脖颈上被冷汗濡湿的丝,柔声道:
“计划有变。我得先去蜀郡一趟。”
薛真卿按住赵凌云停在她脖颈上的手问:“何时离开?”
“明日一早,卯时就走……”赵凌云有些不舍地回答着。
薛真卿黯然垂眸,一脸落寞道:“这般急……”
“嗯,”赵凌云反握住薛真卿的手,话锋一转,说道,“卿儿,你做得很好!刚才,我来见你之前已经见过李崇他们,还看过了山中梯田开垦的进展。”
“你改水稻为粟米,让大家播种,是个明智之举!稻米存期不足五年,而粟米则对储存条件没那么严苛,甚至只要储存得当,能保存十年之久。让我们烦心的粮草之忧看来不日可解。我的卿儿聪颖如此,有你,凌云幸甚至哉!”
说着,他又温柔地摩挲着薛真卿因连日和山寨众人共同劳作而略起了茧子的手,又问:
“诶,我见家家户户门口都摆了大缸,那又是干什么用的?”
薛真卿本想说“你猜”,如同以前那样和赵凌云戏耍逗弄一番的。
忽又转念一想,今夜留给两人说话的时间已经无多,还是谈正事要紧,便如实回答道:
“大缸是用来制酱用的。豆酱、鱼酱、肉酱。这是我在王猛的老母亲那里学来的。王妈妈说,只要制法得当,这些酱储存个一年半载也不成问题的。这些可是行伍之人补充盐分和体力的佳品。”
“王妈妈说,以前这一带闹过饥荒,都是靠着粟米和大酱挨过来的。我便寻思着,这些帮饥民熬过荒年的东西,以后咱们的军队也一定用得着。”
“饥荒?”赵凌云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连忙问道,“湘州这带闹过饥荒?这是哪年的事情?皇上似乎没有收到奏疏,也不见朝廷有出过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