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绥音原本轻灵的嗓音像腻了一层蜜,黏黏糊糊的,在耳畔响起时仿佛是轻柔的羽毛在刮蹭,带过一阵阵从头麻到脚的酥痒。
傅斯舟垂眸看他,他煞白的脸滑过眼泪,嘴唇几乎要被咬破也没开口说半句,失神的眼睛凝满了泪光。
可明明让他痛苦的人是傅斯舟,大脑一片空白的他根本无法思考什么事情,只是本能地往傅斯舟怀里钻,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或许无济于事的抚慰,但是没有。
“现在那么痛苦,”傅斯舟突然开口,声线沉,“和谢瑜你就能欣然接受么。”
阮绥音说不出话,傅斯舟又扼住他攀上自己臂膀的手摁在他颈侧:“是吗??”
“别这么说…”阮绥音艰难地从牙缝里出声,“拜托你别这么说……”
他可以接受傅斯舟不领他的情,但他不能接受傅斯舟模糊他的意图,为他冠上一个“欣然”的罪名。
阮绥音颤着眼睫避开他目光,有那么一会儿始终无法开口说出些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如何狡辩,才能让傅斯舟相信自己清白的意图,才能让他消消气。
“没有痛苦…”阮绥音轻声开口。
傅斯舟愣了一下:“……什么…?”
“没有觉得痛苦。”阮绥音声线也有些颤,声音轻得几乎要弥散在空气里,“我只是……”
他强忍着不吭声,只是傅斯舟一点都不留情。
傅斯舟没说话,有些不忍地看着他。
“……抱歉。”傅斯舟说。
阮绥音轻轻点点头,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受宠若惊的惶恐,傅斯舟知道自己吓到他了,但今天他也把傅斯舟吓得不轻,傅斯舟只能自顾自当他们俩是扯平了。
他那细嫩皮肤包裹的纤细骨骼,薄如纸片的身躯仿佛一弯折就要断裂。…
傅斯舟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没理,电话无人接听之后便断了,但过了没一会儿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傅斯舟没办法,只能抬手顺顺阮绥音的头,伸长手臂将手机拿过来,他滑动接听键时,手机的角度有一瞬对准了阮绥音,然后他看见阮绥音立刻抬手掩住了自己的脸,仿佛在躲避镜头,但傅斯舟并没有在拍他,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拍他。
“怎么了?”傅斯舟诧异道。
阮绥音没回应他,蜷缩起了身体,蜷成一团,甚至开始抖,喉咙口因为过度的恐惧溢出破碎的声音,就像一只被疯犬围困在死角的弱小的兔子。
“绥音…”傅斯舟伸手去碰他的肩膀,他又缩了缩,但似乎是傅斯舟熟悉的声音让他本能地感到安心,他有些犹疑地将目光试探性地从紧紧捂着脸的手指间投过来,动作凝固了一下,随即缓慢地放下了手:“没、没怎么……”
他可以在大部分时候欺骗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些不堪回的记忆,但相似的场合总会触动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而瞬间,隐隐深埋的种子就会迅蔓延成一片伸着锐利毒刺的藤蔓篱墙,围困住他,并且不断向他逼近。
然后他才会现自己从未走出过阴影。
并且也许永远也走不出。
傅斯舟最终还是没接电话,只是挂断了之后将手机放到一旁,握住阮绥音的手,半晌才开口:“你是不是……”
他每说一个字,阮绥音眼里就多一分惊惶,弄得他不敢说下去。
实际上,一些恐怖的想法接连从脑袋里冒出来,他努力克制着,却又忍不住去想,直到他的心像是猛然被紧攥住,令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然后只能无意识地抱住阮绥音,仿佛那样就能够让他的恐惧消减几分。
他两只手臂紧紧搂住阮绥音,将他揉进怀里,几乎像是要蒸腾出温热的气息,随着他沉重又滞缓的呼吸起伏。
他什么都没再敢说,更什么都没再敢问,他很清楚即便自己有勇气问出口,阮绥音也会毫不犹豫地说谎,阮绥音素来是一个撒弥天大谎也面不改色的谎话精,在这方面,他的心理素质强得可怕。
“……真的。”阮绥音轻声说,“什么都没有。”
傅斯舟从他那受惊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乞求,乞求傅斯舟别说穿,乞求傅斯舟别追问,乞求傅斯舟永远都别知道。
如果这个世界已经一片狼藉、满目疮痍,那他们就都戳瞎自己,做一对沉浸在想象中的美好幻境的盲人又有什么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