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差点什么,差点什么。
册封大典结束,元瑾乘坐轿撵回宫。
刚回到慈宁宫时,元瑾就看到有个人影站在庭院中。
他看着突然而至的大雪,雪落在他的肩上、头上。
清瘦孤拔的身影,官服穿在他的身上竟然有些荏苒的味道,似乎比起上次见的时候,又瘦了一些。转过身来的时候,是一张清俊而不失文雅的脸。这便是当年的新科状元郎傅庭了。
元瑾皱眉,傅庭来做什么
曾经背叛萧家,或者是在萧家罹难时落井下石的奸佞之辈,也多半是朱询的追随者。不必元瑾他们动手,薛闻玉就会先把他们连根拔起,皆没充军,或是贬官流放。如今朝廷正在大洗牌,唯独萧风感念旧恩,护下了曾经救过他性命的傅庭,安置于翰林院。
元瑾请他在冬暖阁坐下,暖阁内炭火烧得旺,便能驱散一些寒意。
“你来找我是为何”元瑾问他。
傅庭握了握茶杯,他说“丹阳,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他抬头,看到元瑾眼底的疑惑,便嘴唇微微一撇笑了,“是萧风告诉我的。”
五叔告诉他这个做什么,元瑾嘴唇微动,轻轻地点头,“是哪一桩。”元瑾问他。
“我中举人的那一年。”傅庭道,“你带着徐婉在我的府上玩,我送了你一块玉佩。你觉得水色通透,便拿着玩,不小心遗失了,再也找不到。我气得几个月未曾理你。”
这样一说,元瑾就有印象了。她小时候的确很刁蛮任性,但是傅庭给她的东西,她也不是故意遗失的,她道“我怎么记得你后来寻到了它,并且把它送给徐婉了呢。”
“不是我送给她的。”傅庭说,“其实也不是你遗失的,是她自己从你那里偷来的。因为她喜欢我,想要拥有我的东西。她做过很多这样的事情”他将茶抿尽了,自己也一时停顿,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在不久前,她得知自己要被处死的时候,把玉佩还给了我。她说,我把属于你们的东西,都还给你,求求你原谅我这些年做的事。”
元瑾沉默了。
“我本来以为我是极其厌恶她的。”傅庭的声音突然有些压制不住的感觉,“但是,当她刚生了我的孩子,跪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突然又心软了。她这么多年,一如既往的爱着我,甚至我,都做不到她那样我想没有人会不被打动。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元瑾也喝了口茶。
徐婉是薛闻玉下令处死的,他可能从朱询的口中,得知了某种事情,不然他不会下这么多命令,比如说流放曾经陷害萧家的人,比方说将她的封号拟作丹阳,又比方说,直接下令处死徐婉。
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女人,或者还是个孩子的母亲,他下令处死有什么不对。
元瑾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薛闻玉做这些事,都会有人告诉她。但是她没有阻止,她没有这么良善,对一个前世以虚伪面具跟她相处,并且像一条养不熟的毒蛇那样,随时准备咬她一口的女人有什么同情。不好意思,她真的没有。
她甚至,就是默许这个指令出去的。
但是从她的角度出来,和傅庭的角度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
“傅庭,你之所以得以保全官职,是因为你救了五叔。五叔感恩于你,我也惦念着在萧家罹难的时候,暗中帮了萧家不少。”元瑾说,“但是我与徐婉,是私人恩怨。不应该是你插手的。”
傅庭却突然苦笑说“可是阿瑾,一个男子,若是对给他生儿育女的妻子置之不理,也枉为人夫了。”
他站了起来,在元瑾的面前跪了下来,他说“长公主,我这辈子没怎么跪下求过人。但是,能不能求你看在我保萧家一脉的份上,饶了徐婉一命。”
元瑾沉默地打量着他。
这的确是,她第一次看到傅庭在她面前跪下。
若是以前,她肯定会非常生气,气到跳起来打他也未必。但是人的立场始终是不一样的,徐婉对不起她,却未曾对不起傅庭。所以说,纵然他可能不爱徐婉,但也为之心软了。“
她淡淡地开口了“傅庭,我很了解徐婉。我明说我绝不会放过她,但是由于你的求情,我愿意给她一个机会。不过”她抬起头说,“你把她叫过来,我同她单独说话。”
很快,徐婉被宣了过来。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缎袄,依旧是一如以前的清秀温婉,楚楚动人。许是初为人母,更有一分从前没有的风韵。
但是当她看着端坐在座位上喝茶的薛元瑾时,仍然变了脸色。
她最终还是跪下,给元瑾行了礼“长公主殿下安。”
元瑾只是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笑道“坐吧,想来哺育孩子甚是劳苦,别累着了你。”
“殿下关心了。”徐婉道,“只是家中一切都有乳母照料,是不必妾身操劳的。”
看徐婉仍旧容颜娇美,气色红润。就知道肯定是被人照顾得无比周到的。
“今日找你来,是为了一桩过去的恩怨。我想,你也清楚是什么。”元瑾轻声说,“当年你在丹阳县主所食的汤圆中下毒,最后将她害死。这事你可还记得”
徐婉嘴唇一咬“殿下说什么,怎么扯到了昔日的丹阳县主身上。”
元瑾冷笑,而面容依旧如少女般甜美,这让徐婉想到了萧元瑾过去,无数次用这样的神情,残酷地对待她的敌人。“你装什么傻,你早就知道我回来报仇了,不是吗你早知道我就是丹阳县主了”
元瑾站了起来,脸色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其实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谁想要我死。是你徐婉,还是顾珩,甚至是朱询。”
元瑾继续道“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们大概没有人想要我活下来吧。”她转过身,目光如刀,“今天我回来,就是来报仇的,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徐婉被身后的嬷嬷,强压着又跪到了地上。
她的眼中满是怨毒,无论她怎么样,只要她薛元瑾面前,她永远屈于她之下。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恐怕,将来更是如此。索性了,她还不如豁出去,将心里话说个痛快
“对是我杀了你,你又能怎么样呢”徐婉冷笑说,“你以为你就很正义了么从小到大,你真的将我当做你的闺友,不过是个跟班,是个应声虫。我多恨啊,明明是你犯的错,可是大家只责骂我,所有人都不敢说你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