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胡贵族推崇汉地风俗,一般的贵族子弟都会说几句汉话。胡姬虽然说得生涩,不如罗朱流利,谢琼却勉强也能听懂。
“这位妹妹,你莫要再哭。大老远请我到你府上做客,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看着你哭?”
谢琼郁闷极了。
数刻之前她刚刚沐浴完毕,正缩在榻上,等着去和罗朱议事的谢重山回屋。眼前却忽然一黑,待睁眼时,就已经被人劫到此处,被迫看个小姑娘哭泣。
哭泣的胡姬终于又肯抬起头。
露出来的却是一张平庸至极,尚留着几分稚气的脸。
这脸看着便叫人叹息。
不知道是该可惜她身上的珠玉鲛纱平白被埋没,还是该怜惜她没有生出一张同样高贵妩媚的脸,好衬得起她娇娆动人的身段。
“你说不让我哭我便不哭,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不过是个卑贱的汉女,生得十分貌美就了不起吗?”
小胡姬哽咽着,哭相也算不上好看。
谢琼从未被人用卑贱形容过,也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如此真心实意的夸赞。
她沉吟了一下,摸摸自己仍然十分细嫩的面皮,还是微笑着问瞧着比自己还小的姑娘:“那你总能告诉我,你为何而哭吧。”
小胡姬生得平庸,却出身显贵。
在身边伺候的,日日交游玩耍的,都是些貌美明快的美人。
然而却鲜有女子能比得上眼前这个素裳的汉地少女,只着单衣,青丝披散,却已经将此方天地中的灵气与隽秀尽数占去,生出一点清丽的媚气。
谢琼越是貌美,便越是显出她的平庸,甚至可以说是丑陋了。
华服的小胡姬越伤心,颊上勉强能说是俏丽的眼睛也黯淡下去。
“我喜欢一个男子。他生来花心,只爱慕漂亮的姑娘。我整日悉心打扮,然而见了你却知道,他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上我了。”
当她钟情的男子因为容貌而喜欢上别的女子的时候,她除了哭泣还能做什么?
小胡姬吸吸鼻子,从纤细的腰上抽出一把镶了玉石的短刀,扔在桌上。
“好了,你说得对。我劫你来,不是让你来看我哭的。你自己选吧,是要自己把脸划了,还是要我代劳?”
这熊孩子······
谢琼不笑了。
她揣摩一番,觉得这姑娘爱慕的风流男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谢重山,便先将短刀抢在手里,才笑着开口。
“你要是喜欢罗朱殿下,就该知道我今日虽然是跟着他一起回的王都,却是和另外一个少年同乘一骑。罗朱殿下带我回王府,也只是因为那少年的缘故,并非是因为他喜欢我。”
“你说的是真话?”
小胡姬抹抹眼泪,虽是在质疑。却忍不住去希望谢琼所说属实。
“要是我骗你······”
谢琼本想向鬼神的赌咒,瞥见这小胡姬的泪眼,却改了口风:“要是我骗你,就让我脸生烂疮,这辈子都无颜见人。”
小胡姬总自怜于自己容颜不甚出众,听谢琼敢此等毒誓,又多信了几分。 她素来被家人宠溺,又一心爱慕罗朱。今日不过是有多嘴的侍女跟她碎嘴了几句,说罗朱王子带了个漂亮的女子回王都,她便急不可待地潜入王府,仗着侍从武力高强,就把人家掳回自己家中。
一时见了谢琼生得貌美,她又只顾着伤心,竟闹出这么一场误会来。
小胡姬叫了侍女上来盘问清楚,方才知道自己弄出了好大一场乌龙。
好在谢琼无虞,亦无法同她计较。
见夜色已经浓重,便只想先回王府,免得惹谢重山忧心。
然而小胡姬又不允了。
“我已经让人给罗朱送信,说你在我这里。让他亲自来见我,我才放你回去。方才我真的只是想吓吓你,不是真的要划了你的脸。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多呆一会儿,等罗朱来跟我说说话?”
蛮横的小胡姬越黯淡,不怎么好看的脸埋进双臂间,便又有了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