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睡醒,胃口不是很好,又对“铁姑娘”生了兴趣,心思转去了别处,一勺蟹黄蛋舀起,半天没放进嘴里。
一心两用对她来说,实在是有点儿困难。
“唉!我就是这么俗啊。不聊女人的事儿了,侠风老弟,咱们刚刚聊到哪儿了?”品老板夹了块酥肉到李侠风的小碟子里,顺便套近乎。
“咱们说到……”李侠风边吸吮着酥肉的香汁,边回忆着前面的话题。
“说到阎家有很多银子,简直富可敌国,却不知那么多的银子都是打哪儿来的。”方幼鱼漫不经心地吃着肉,随口说道。
“对对对,说到了阎家有钱……”品善老爹随声附和。
“阎天铮这个人,您对他了解有多少?”谈到办案相关的正经事,那李侠风便没了对美食的欲望。
他刚认识品善老板没多久,却已认定他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亦是个颇有智慧、为人风趣且平易近人的老前辈。
这样的人,不可能如他口中所说,他的前半生是个籍籍无名之辈。当然,也有人天性不爱名利,大隐于市。不过这样的人,李侠风短短二十几年人生里,还从未见过一个。
品善老板无论见识还是风度,都是他师父口中的高人。
他师父曾说过,真正的高人,不显山,不露水。然而,他随便几句家常话,都有醍醐灌顶之能。
他来无双城办案,并无可相商之人,跟方幼鱼这么多年亦敌亦友,她不来添乱,趁火打劫,趁机捞钱,便不错了。
不知打何时起,他心头有了疑虑,有了线索,都会来到这间不大亦不小的品茗轩里,找他聊聊天,顺便理理思路。
品善老板是个热情好客的老板,醉佬儿那样的醉鬼都肯收留,自然不会拒绝李侠风这种正直有为的青年侠客。何况,他跟他那个门主师父早年还有几分交情。
“我对阎家……不是很了解。”品善老板微一沉吟,又道:“阎大老爷倒是个大善人,无双城无人不说一声好。侠风老弟若是将那绣花猫疑心到他身上,恐怕是捉摸错了方向。”
“此话怎讲?”李侠风续问道。
“阎家二十年前便搬来了无双城,带着厚重的家底,稳坐无双城首富二十年之久。阎家有三个当家人,三人脾性不同,名声也差很多。阎大老爷是个吃斋念佛的,无妻无子;阎二是个老饕,好吃好喝又好色;阎三是个废物,无头无脑无担当。关于阎家,我也就晓得这么多,已经全都告诉你喽,不必谢我!”方幼鱼吃饱喝足,起身便走。
李侠风越听越觉奇怪,待到她起身,总算明白了哪里不对,忙追了上去,急道:“无缘无故,为什么会去查阎家?你是不是又想……”
“我想做什么,关你什么事?你管好你的青阳姑娘就好了!”
这话说的,分明是吃了醋。
品善老爹会心一笑,只道这俩人是天生的冤家,合该着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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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铁铺,烟火余生
铁姑娘是个打铁的。
她姓铁名柔,祖上在城南开了家铁铺。
铁姑娘生的不丑,当然也不算特别美。其实在无双城里还好,年轻时候想娶她的人不少。
只不过呢,品善老爹游历江湖多年,见过的美人多如天上繁星,还个个都是名满江湖的绝色大美人。跟她们相比,铁姑娘是质朴了些。但质朴也有质朴的好,“质朴”本身便是个很好的词儿。
千帆过尽的品善老板会用质朴这个词儿来定位铁姑娘给他的印象,那便说明,铁姑娘在他眼里是个天性纯良,为人可亲,不矫饰的好姑娘。这样的姑娘,无论二八年华,还是七老八十,都是耐看的。她的样貌,不会因时光的流逝而消减半分。愈是年长,愈是能觉出她的好。
他欢喜见到铁姑娘。纵然她一双手生的不够白皙滑嫩,脚掌也比一般女子大些。
外人看来,她不是个心思细腻的聪慧女子,一双粗手,针线活做不来,就连挑菜捡肉,也辨不出新鲜好吃的那一堆。跟古灵精怪的小鱼儿和巧稚乖顺的小念比,只懂磨刀打铁的铁姑娘,的确是粗笨了些。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个人有个人的看法。在他这里,粗笨并没什么不好。
铁姑娘做饭手艺一般,只会些家常便饭,还炒什么菜都是一个味儿。但他厨艺绝顶不就好了么?他只是喜欢看铁姑娘挑菜炖肉时认真笨拙却又不得要领的样子。那样子,真是生动极了!
她身上生动的烟火气息,世间任意一个丹青高手都难描难摹。
他有时会想,若是余生便这么定居在这小小无双城,找个质朴的好姑娘为伴,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思绪一回到现实,便折了腰。
铁姑娘完整而完美,而他早年浪荡江湖,从灵魂到躯壳都已千疮百孔,实在是……配不上铁姑娘呐!
若是二十年前,他若相中了哪家姑娘,才不会考虑这么多哩!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方是正途,他又不是迂腐书生,何拘世间俗礼?男欢女爱,与旁人何干?
然而,人过四十,竟栽在了一个粗笨姑娘的手里……
诶,果真是老了!
“咦?品老板,你怎么也在这里……哦,明白了,你是来等铁姑娘的?”
正在遥想余生的品善老板忽听有人招呼他,便抬起头来瞅了瞅。
招呼他的人还隔着老远,大概三四十米吧,招呼他的人竟不是方幼鱼,而是……任小念!这丫头,竟也学会了调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