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自己又在想弋戈了,慌乱地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个人从自己脑海里甩出去。为什么要想她会怎么样?她难道是天才和圣人吗?
夏梨在心里默默警告自己,并决定整个寒假都不再出去玩,一分钟也不能浪费,必须全部用来学习。
今年的寒假尤其短,满打满算不到三周。按弋戈原本的打算,如果三妈回桃舟的话,她也跟着回去;不回的话,就在家写写作业、陪陪银河。
哪知刚待了两天,还在纳闷正逢年关弋维山和王鹤玲怎么这么有闲天天待在家里,就被告知,他们打算带她一起去三亚过年。
弋维山笑容可掬地问她“怎么想”,弋戈看着那三张头等舱机票和陈春杏殷切劝告的眼神,心说你还打算让我怎么想,我能不去么。
于是她点点头,说:“谢谢爸。”
弋维山笑得更欢,“好,咱们一家三口,这还是第一次出去玩!爸爸肯定把行程安排得好好的,让你玩得开心!”
弋戈笑笑,一时不知他这句话里,到底是“一家三口”的说法更心酸,还是“第一次出去玩”的事实更荒唐。
但事实就是,她原本打算遛狗逗猫顺便好好学习的宝贵寒假就这样没了,她不仅要和亲爹亲妈单独在不熟悉的地方待两周,还不得不把银河托付给蒋寒衣。
唉,蒋寒衣。想到这个,弋戈就更头疼了。
平心而论,蒋寒衣算是她在树人最好的朋友之一,地位和朱潇潇持平。哦不,应该比朱潇潇还高一点,毕竟她和朱潇潇只是时不时一起吃饭、能开几句玩笑的关系,和蒋寒衣却已经共有秘密了。
弋戈不擅长和人相处,和他在一块的时候难得有几分轻松。而且在同龄人尤其是范阳这种傻帽的衬托下,蒋寒衣不仅长得赏心悦目,还十分正常、清爽、稳重,以及尊重人。
至少,蒋寒衣不会凑在那男生堆里一边说着“朱潇潇课间又吃了两根肠”一边发出刺耳的怪笑,也不会像范阳那个傻帽一样咋咋呼呼地喊她“一哥”要跟她拜把子。
但其实弋戈觉得蒋寒衣也不太正常,主要表现在,他一天天太乐呵了,像没长脑子似的那种乐呵。
他好像认识这所学校的每一种人。光这一个学期,弋戈已经见过他和楼下的体特生打篮球、和12班吊车尾的几个“扛把子”一起站校门口喝汽水、和被部分男生讥笑为“娘娘腔”的姚子奇一起自习,他甚至还和来学校实习的师范生打过一场精彩绝伦的乒乓球赛,那时他和人家认识还不超过五分钟。重点是,好像每一拨人都挺喜欢他,都能和他玩得很好。
他放在学习上的精力并不多,但成绩一直出于中游,偶尔还能往上蹿一下。按理说这种学生在每个班都应该是最透明的,但他偏偏不是。老师们从不忽略他,理综的课上,他时不时能积极回应一下老师的刁钻提问;就算是语文英语课老师也喜欢点他起来,因为无论是正经答题还是抛砖引玉,他都能跟老师你来我往地说笑几句,顺便把课堂气氛盘活。
哪怕是搞抗议被刘国庆记大过、还丢了数学课代表的职位,也没见他有多难过。唯一看他心情不好,就是抗议失败小黑屋被拆、只剩一只独眼小猫的那天。但很快他自个儿从阴郁的情绪中走出来了,现在还整天拿“独眼星星身残志坚”的话激励他的宝贝猫女儿,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的样子。
说实话,弋戈是羡慕蒋寒衣的。他好像永远都游刃有余——这种游刃有余和你会解多少道题、能拿第几名没有关系,这是一种总能让自己开心起来的天赋,是面对生活永远有底气的充实。其他人怎么也学不来的。
但羡慕归羡慕,真正落到实事上,弋戈又总觉得蒋寒衣不太靠谱。比如让他独自照顾银河两周,她就无论如何难以放心。
弋戈意识到自己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偏见——太快乐的人,做事都是不太靠谱的。
但不管怎么不放心,弋戈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托付了。最近弋维金病情反复,陈春杏几乎住在医院,根本没时间看顾家里。
于是弋戈牵着银河,银河背着自己的干粮和饭盆,一人一狗出了门。
门一打开,蒋寒衣笑得一脸灿烂,他那刁蛮的猫女儿坐在鞋柜上警惕地看着来人,发现是熟人之后,又骄纵地从鞋柜跳到他肩上,借了个力,最终落在银河的背上。
弋戈之前发短信问过他意见,因此现在蒋寒衣十分笃定地表示:“交给我,你放心!”
弋戈艰难地笑了一下,心里暗示自己放心放心银河皮糙肉厚咋都能活。然后她对蒋寒衣说:“谢谢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我从三亚给你带。”
礼尚往来,似乎从蒋寒衣蹭她的三轮车开始,他们俩之间就在不断地互相还人情。弋戈默认,请他帮忙,是需要回报等额的礼物的。
蒋寒衣笑了,“我没啥想要的,你自己在三亚吃好玩好就行!哦对了,一定要多吃文昌鸡,特别香!”
“……”他越乐呵,弋戈越觉得不靠谱。她定定神,又说:“那……我还是给你抄作业?我开学前三天回来,会把作业全都写好的。”
蒋寒衣愣了两秒,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太夸张,弯腰捂着肚子,把银河和星星吓得炸毛。
“……”弋戈快黑脸了。
“行,好!”蒋寒衣终于正经闭嘴,忍着笑,“那我等着你的作业!”
弋戈面无表情地点了个头,转身要走。蒋寒衣看着她冷淡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燥,还没冷静下来,手已经伸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