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姜聊在行宫揭了郑颐给他的信封,手指扣着桌案。
他默念着,“母后竟把协理六宫之权给了徐氏?还把朕的锦儿也给她抚养?这也太抬举她了!沅娘这些年为朕做事,着实辛苦,抬了位分也是应当的,母后有心。”待目光落至孕三月时,他却是一惊,“她这样瞒着也是不容易。”
“参见陛下,臣妾来为您侍候笔墨了。”
姜聊听见声音,赶忙将信纸压到最底下去,又正了正神色,“你来了。”
吴奢窈小产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在寝殿中好生将养着。崔恕毕竟是犯下了过错,被姜聊禁足在院中自省。所以,这些天都是顾扇书前来伴驾。
“这几日,辛苦你了。”姜聊虽在行宫,但政事奏折却从未落下过。
顾扇书只是做着自己的分内事,语气并无波澜:“这是臣妾应该做的,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你总是这样循规蹈矩的,倒叫朕想起一位故人。”
顾扇书虽然心中有好奇,却知道这不是她该问的,便只福了身作为回复。
“你就不问朕是谁么?”姜聊有些意外。
顾扇书依旧是恭谨着立在一旁,“若陛下想说,自会与臣妾言明。不该说不该问的,臣妾不会多嘴,只听着就是了。”
“朕想着,近日在行宫中生了些不好的事,朕怕兰婕妤触景伤情,还是该早些回宫才好。你觉得呢?”姜聊只低头忙着公务,未曾抬头看她。
“回陛下,臣妾以为,路上舟车劳顿,待兰婕妤身子好些了再动身吧。”顾扇书侧头注视着他。
姜聊认同的点头,“所幸她身子骨还算不错的,御医说再修整个半个月便也能恢复得差不多。届时回宫还要办宫宴,迎怀王与显宁长公主还宫,事儿还多着呢。”
顾扇书应和着:“陛下与王爷和长公主当真是手足情深,令人羡煞。”
手足情深?现今除了这二位能在华京开府以外,旁的皇族宗亲不都被他这个皇帝贬到封地去永世不得返回吗?
“你当真,这样以为?”姜聊握笔的手一顿,抬眸望着她,瞧不出什么情绪。
这些年明里暗里抨击他轻视手足的人太多了,他又何尝不知这是恭维话呢?
顾扇书晓得自己应该是说错了话,便赶紧跪下:“臣妾不敢欺瞒陛下。”
姜聊睨她一眼,又低头看折子。若不是欺瞒他,为何要跪?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反感:“你跪安吧。”
一句话没说好,又惹了他不快。顾扇书暗道不好,心中汲取着这次的教训:言多必失。
“还是兰婕妤最得朕心。”
若是吴奢窈在这,自当会千方百计的哄着他欢心。譬如她就会说:陛下是身不由己,多有难处,旁人不懂得体谅他;作为帝王家自当以江山万民为重,不能为小家舍大家,陛下这是权衡之举。
“何安,随朕去一趟绮罗小筑。”
“陛下与婕妤娘娘感情融洽,太后知道了定会欢喜的。”
“休息的可还好吗?”姜聊放柔了声音,关怀道。
吴奢窈刚刚喝完一碗汤药,莞尔一笑:“多谢陛下关怀,臣妾天天喝着这苦药补汤,身子总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待你好些,朕便带你回宫。宫中的承明殿修缮好了,回了宫你便可搬进去独住。”
“窦姬,可有寻陛下的不痛快?”
“提这毒妇做甚?这几日她并未有动静,想来是自知理亏吧。”
四年夫妻,他言语中却未见分毫不舍。张口便是毒妇,当真薄情。
吴奢窈像是把窦清砚当作以后的自己在看待似的,“离开前,陛下去看看她吧。”
姜聊不解她为何这样提议,“虽然不知窈窈心思,但朕会去一趟的。”
半月后的傍晚,谧磬小筑。
孤僻的院落中,有一个孤独的影子。
茯苓及一干宫人已被杖毙,现今整个院子里只有她一人。
“你来了。”
窦清砚一身素衣,只挽了支木钗,素容朝天,一切都如她第一次侍寝时那样。
她笑的粲然,“怎么才来?阿砚等你很久了。”
“……”姜聊只是皱眉看着她,不曾言语。
“臣妾是陛下的第一个女人。”窦清砚将头上的木钗取下,青丝随之散落,“也许对你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吧,陛下的女人太多了。”
“可阿砚只有你一个。”
她转过身去,不再去看他,只是兀自走回了寝殿中。
姜聊此刻只觉得她是一个疯妇在装疯卖傻,哪会往深处想。
深夜,她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自焚于谧磬小筑中,最后竟是连尸骨也烧成了灰烬。
“不是说活人终究敌不过死人么?那我便永远只活在你心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