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琮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斟酌措辞。
但解望却已经等不及了,他推着轮椅来到霍琮的桌案前,双眼死死地瞪着错层,手中紧攥着那枚绣囊,凸起的骨节泛着青白,“主公为何不告诉我?是不是她……阿禾她,还活着?”
想起那双在自己怀中缓缓闭上的染血眼眸,解望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起抖来,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烈火焚身,痛彻心扉,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像是要被痛楚活生生撕裂成两半。
“游云,清醒一点!”
肩膀上的力道让解望打了个寒颤,怔怔回神。
他木然抬头,看到霍琮正紧皱着眉头站在自己面前,开口问道:“阿禾是你的夫人?”
解望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闭了闭眼睛,伸手按下霍琮的胳膊,哑声道:“抱歉主公,方才看到亡妻之物,望一时激动失态了。”
理智回归后,解望第一时间向霍琮询问起了获得这个绣囊的前因后果,霍琮简单讲了一遍当时沈江遇到的惊险情况,又挑眉问道:“这绣囊真是你送给你夫人的定情信物?一般不是女方送给男方这种东西吗。”
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也送了郦黎一枚,尽管并不是亲手缝制的。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这枚绣囊,其实是望自己缝制的,”解望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阿禾出身蜀地,性格不似一般女儿家那样容易多愁善感,甚至有男子也比不上的果决性情,只是偶尔也会时常思念家乡。我便偷偷找家中绣娘学了这个,希望能聊以慰藉她思乡之情。”
“出身蜀地?”
霍琮现了关键点,立刻问道:“你丈人,从前不是一直在京中任职吗?他膝下嫡女应该是在京中长大,怎么能算出身蜀地?”
解望解释道:“阿禾其实并不是我丈人的亲生女儿,那位小姐,早在八岁时便因病早早夭折了。”
“我丈人思女成疾,恰逢先帝登基,各地藩王进京参加大典,我丈人一眼就看中了当时随侍在藩王身边的阿禾,认为阿禾是她女儿的转世,将她接入府中,当作亲生女儿疼爱,对外只说是自己的嫡女。”
霍琮心中一动,追问道:“那位藩王是谁?”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位宗室吧?”解望不太确定地说道,“阿禾不太愿意提起她从前的事情,我就没有多问。”
他低下头,盯着手中的绣囊,指尖拂过上面泛起毛边的勾线,轻声道:“我对阿禾,是一见钟情,我很清楚,她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对我并未抱有同等的感情。但她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嫁给了我,成为了我的妻子,为我生儿育女,于是我加倍敬她爱她,希望能给她最好的生活。”
“年少还在书院读书时,我想这世道混浊,人心腐坏,当以我血荐轩辕,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可在成了家后,安稳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却现,自己竟变得胆小了。”
解望苦涩一笑,可看他的表情,却并不像后悔,只
是怀念。
“我仍有胸怀壮志,报国雄心,却不愿妻儿跟着我一同受苦,于是我辞了官,带着她一起去游历名山大川,带着她一同返回故乡。她不愿我一世寂寂无名,可在这乱世之中,若要名扬天下,只能踩着无数人的尸骨血肉一步步走上去。”
“我不希望她陪我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只是那时候我就现,无论我怎么努力想让她高兴,她似乎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顾虑。我以为她是不够信任我,于是耐心等着有朝一日,她能主动开口告诉我。”
解望抚摸着那枚鸳鸯绣囊,眼中水光闪烁,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但我终究没等来这一天。”
霍琮沉默地注视着他。
解望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区区儿女情长,并不会遮蔽他的理智——或许曾经会,但在突逢大变后,坐在轮椅上的解游云早已在黄泉边缘走了一遭,彻底脱胎换骨。
正因为清楚他的能力,霍琮才会在自己离开时,放心把两州之地交给对方。
在他看来,解望是难得的既重感情、又知分寸,关键时刻还能狠心做出决断的济世之才。
“这件事,我相信你应该心里有数,”霍琮沉声道,“我就交给你去查了,那个藩王的名字,一周之内告诉我。其他的,你自己处理。”
解望把那枚绣囊又攥紧了些,几乎要嵌入掌心之中。
他朝霍琮深深躬身,声音略带哽咽:
“望,多谢主公恩典。”
霍琮颔,语气缓和道:“回去吧,今天就别工作了,今天我一个人把这些公务都处理完,若是需要什么帮助,可以来跟我说。”
解望沉默地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把那枚绣囊放入怀中,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霍琮重新坐回桌案后,专心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