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看他醉得厉害,回头往方才那家窑子跑,想着找几个人再把白老爷搀回去。他一个人可扶不动。
白老爷靠坐在墙根,哼着小曲颇为自得。前些日子找了姜内侍,说是贵妃那边已经点头,给他在府衙谋了推官之职,从六品。且顶头上司又是文大人,往后捞钱就方便了。
“什么狗屁齐王,不过是个废人!”
白老爷狠骂一句。哪日待他高升,谁也别拿他脸色看!
他想一阵,笑一阵,口水滴得襟口满片狼藉。
不久看见几个人影朝他跑来,白老爷笑着挥挥手,“哎呀,我没醉,你看你们这么多人像是来打架。”
话音甫落,真就拳头如雨点般砸落,没等白老爷反应过来,已经被捶得眼冒金星,肿如猪头了。
不多时小厮领人回来,见白老爷瘫坐在地,脸上青紫交叠,嘴里吐着唾沫,死猪一样的眼睛向上翻着。
这厢将白老爷抬回家,白太太哭得声泪俱下。一面拍着白老爷肥肥的身子,一面哭过往受过的苦。
哭来哭去,还是在哭她自己。
月儿闻讯赶来先是一惊,接着是气。白老爷成日里赌钱吃酒,往后她与宁策成婚,宁策又做着官,有这样的爹想想就觉丢人。
她走去扶起白太太,“娘,有什么可哭的。爹不过被人打一顿,也不是头一遭了。”
白太太不肯起身,刚哭到月子里白老爷不在家,婆婆苛待她,连鸡蛋都舍不得给她吃一个。后面还有一大截内容要哭呢。
月儿撒了手冷笑道:“横竖祖父祖母早入了土,你哭给谁听?”
白太太抹了眼角的泪,“小没良心的,和爹一个样子,哭都不让人哭。”
此刻白老爷躺在床上,纱帐挂了起来,四面烛火点得亮亮的,还真像个灵堂。
月儿哭笑不得,转头问那小厮,“你走了多少时辰,老爷怎的就给人打成那样?”
小厮也觉奇怪,咕哝道:“我来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四面没见着有人路过。真不知是谁打的。”
想了想又道:“老爷归家路上醒过一回,说是有十万天兵天将从院墙内跳出来,打了他又跳回去了。”
月儿眉心皱紧,“老爷醉酒胡说的,哪儿来的天兵天将,还十万个?”
走到白老爷跟前细瞧,也没瞧出什么名堂。这时有人来传,说是大夫到了。
大夫诊了片刻,说拳脚看着重,实则全都避开要害,不至于要了性命。唯有右手伤得狠些,恐怕以后提笔写字有碍。
一听有碍写字,白太太立马昏死过去。不能写字还怎么做官?她到手的官太太岂不是化为泡影?
可白太太已经把牛吹出去了,满街满巷都知道白老爷要做官。假使做不成,多少张嘴巴要笑话她!
更痛心的是,买官打点的三千两银子打了水漂。白太太忽觉心惊,当即倒地不醒,大夫只好又转回来替她诊治。
一时间白家呜呼哀哉,闹得人仰马翻。
不出几日,白老爷其他外伤都大好了,只有右手不大利落。
正待往府衙报到上任,不知怎的降下圣旨,说是严查官员仪容,凡身有残疾者一律清退,不得任用。
白老爷的官老爷梦还没做起来,就碎成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