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的老伴多年前一场重病后,便有些痴痴呆呆。
平日里,袁老摆摊做小生意,她就老老实实坐在一旁,谁跟她说话也不理。
袁老下葬那天,她忽然抬起头望着天,用苍老含混的声音悠悠地喊了句:“好喽,归队喽!”
整个送行队伍,无不痛哭失声。
天上的云卷云舒,是战友们来接他了吧?
一个甲子后,终于归队了啊。
当年‘十万青年十万军,一寸山河一寸血’,而今惟愿,魂兮,归来。
送完袁老最后一程,我和林木森来到‘国殇墓园’。
来凤山下,叠水河边,长眠着八千远征军的英灵。
此处终年草木长青,松柏挺立,墓前的祭拜鲜花一年四季从未间断。
我望着在松杉竹柏间怡然自得的小松鼠,心中的难过渐渐平静。
虽然看上去我们是来帮助那些生活困难的老兵的,然而事实上,被帮助的人,是我们。
就像飞满刀常说的,和老兵们这一生比起来,咱们这些人无论功绩还是挫折,都毛也不算!
所以,有什么理由自怨自怜,又有什么资格不好好活下去呢?
此间的静寂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所打断,我接起:“喂boss,你可算有空想起我了。”
何决爽然一笑:“得得得,我现在时间紧迫没工夫跟你闲扯。记住了,9月9号上午9点9分,来参加我的婚礼。”
“好嘞!”
“对了,要携家属出席,我可给你留了两个位置。”
我一愣。
因为不想再拿自己的事情去烦何决,所以他一直不知我与沈佑已成陌路,正犹豫要不要说清,便听他又问了句:“你俩什么时候办事啊?”
身边的林木森恰好转头看过来,眉目疏朗,唇角含笑。见我发呆,便将掌心覆上我的手背,轻轻按了一按。
我思绪蓦地一沉,旋即笑着回答:“我们,不着急。”
是啊,不着急。
再给我点时间,只要,再多点时间。
放下电话,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林木森,要离开这儿了,真舍不得啊。”
林木森的指尖微微一颤,旋即紧紧握住我的手,淡淡地应着:“嗯,我也是。”
我原本打算,八月底走,先回校办理相关留学事宜,然后去上海参加完何决的婚礼后,就与林木森直接去美国。
然而,仅仅三天后,我们便匆匆离开了腾冲。
孟爽和夏燕出了车祸,一死一伤。
(59)
毕业一年后,全班同学再度齐聚,在孟爽的葬礼上。
八月末的东北炎热未消,明晃晃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眼泪仿佛还未来得及流出,便被蒸发殆尽。
孟爽的父母都是还没到五十的年岁,却在这突如其来的丧子之痛中,一夜斑白了两鬓。
白发人送黑发人。
遗像上的孟爽,仍是那般笑得没心没肺,在最张扬最美好的年华,被定格成了黑白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