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那庙里已先到了另一队车马。管事上前探听过,赶紧回来报:“老夫人,里头是卢国公的家眷,也是途中遇了这场大雨,到庙里暂时避雨的。”
老夫人听了心中一惊,忙问道:“可知是卢国公家里的什么亲戚?”
那管事说:“是卢国公夫人带着她的几个娘家外孙女儿。老奴瞧着,那里头应该还有别的贵人,但人家未明说……”
老夫人忙让那管事去后面的马车里去请郡主,然后让跟车的嬷嬷拿来雨具,披了件斗篷便要下车。
“这么大风雨,斗篷和伞也遮不住雨啊!”身边的妈妈急忙来劝,“若是要进去见礼,等雨小些也不迟。”
老夫人摇了摇手,那边昌平郡主已急急地赶过来。
“她们如何来京里了?”郡主亲自扶了老夫人下车,又叫人拿来件蓑衣给老夫人披上,这才踏着一地的泥水走进小庙的殿堂里。
不大的佛堂里挤了不少人,看着都是女眷。老夫人抬起头,看见正中一张锦杌子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老妇人。这妇人梳着简单的圆髻,头上只簪了根乌木的云纹如意簪,穿着一件赭色的素缎斜襟宽袄,眉眼端丽庄惠,面色沉静,态度娴雅,周身的气度。
老夫人和郡主紧走了几步,上身福身施礼:“不知里面的原来是卢国公夫人,实是打扰了。”
卢国公夫人站起来,回了半礼,让下人端了小杌子来请二人坐下:“我道是谁,原来是沈国老的夫人和昌平郡主。昌平小时候也常来卢国公府玩耍,可还记得我老太婆?”
昌平郡主连忙起身:“小时候忒淘气,还打坏了老公爷生前心爱的端砚,被我父亲好好教训了一顿,再不敢忘的。”
一句话,勾起了国公夫人的回忆,脸上泛出了一丝笑意:“是啊,那时候你才这么点高。”说着拿手掌在身前比了比,“又机灵又漂亮,像个玉娃娃一样,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你就长大嫁了人,现在也当了母亲吧。”
昌平郡主脸上微红,点头说:“现在我家里有四个小淘气了。”
国公夫人笑了起来,对沈老夫人说:“郡主倒好生养,是个有福的。”
老夫人也笑着说:“可不是吗。这是我们沈家的福气。”
国公夫人见着她,不免心生感慨,说道:“当年你还没出嫁时,我曾随着夫君去汾阳侯府做客,那时也不过是双十年华,没想到如今你我都已生华发,是当祖母年纪的人了。”
“是啊。”老夫人忆起往事,不觉湿了眼角。
卢国公夫人当年是京中出了名的美人,嫁与卢国公也算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一对佳偶。卢国公三十岁承爵,之后不到半年,狄戎犯境,他带兵荡寇以身殉国,留下年轻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女。因为感念卢国公的功绩,先皇特意下旨,卢国公爵位世袭罔替,不用像别的勋贵有三代降爵的烦恼。
后来卢国公的一双女儿长大,一位嫁与了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帝为妻,一位嫁与了宣王,成为最受京中女儿羡慕的一家。
嫁与太子的长女,如今贵为皇后,而嫁与宣王的次女却已香消玉殒,只留下了一位世子。
次女早逝,对卢国公夫人打击颇大,她便接了外孙子出来,回去了老家茂平。
“国公夫人怎么想着要进京?”老夫人问。
“好些年没回来,趁着还走得动,回来看看。”国公夫人微微一笑,“人老了,便想跟着子孙们在一起。这次回京,就不打算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样,这章长度还行吧~~~
这章写归途,我也正在归途,扛了沉重的包包赶火车挤地铁脚都瘸了,真是灾难的一天,太伤身伤心了。
求安慰~~~~~~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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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停
蕙如缩在车厢里,听着车外雨打在车篷上沉重的回响。庙里地方不大,国公府的人已经坐得差不多满了,她们再挤进去就会显得逼仄。反正车子里也淋不到雨,而且也不知道那庙里会不会有外男,所以除了老夫人和郡主,其他人都还在车上等着,只是赶车的下人们都蹲去了屋檐底下避雨了。
雨点敲击在车顶上的声音杂乱而单调,听着有些烦人却又会叫人昏昏欲睡。蕙如在细密的雨声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中,那雨点正哗啦啦打在身上,落在地面上,飞溅起无数的泥点,满身上下都疼痛难忍,耳边似乎还有板子击打在皮肉上的沉闷的声音。闪电撕破夜空,将眼前的一切映得雪亮,惨白而泛青的屋前,隔着细密的雨帘,年轻的男女正依偎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她努力想听清,却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那板子一下一下,将她的血肉从骨头上敲开,撕裂。
这是梦,这是梦!蕙如拼命告诉自己要快些醒过来,快些睁开眼睛,这些可怕的景像便会消失。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无论她怎么哭喊,那眼皮就是沉重得如铅块一般,挪不动分毫。
“姑娘!姑娘!”雨声急促,隐隐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兰溪,兰溪,我在这里,快些来救我!”蕙如在梦境里拼命地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急躁地去抓自己的像堵着什么的喉咙,但那声音就是噎在喉底,怎么也发不出来。
“啊!”终于发出一声大叫,蕙如倏然睁开了眼睛。
兰溪已经吓得哭出来。虽然以前姑娘也会发噩梦,但从来也不曾像今天这样,张牙舞爪的把喉咙都抓破了。
蕙如身上已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头发散乱着,目光呆滞,就像十岁以前的那个傻傻的连话也说不全的痴儿。
“姑娘,您醒了吧?您醒醒!您别吓我!”兰溪手足无措,拼命摇晃着她的肩膀。如果姑娘又变傻了,说不定她们会再被赶回那个闭塞的乡下,再无出头之日了。巨大的恐惧向兰溪压来,让她泪如雨下。
“我……这是怎么了?”蕙如抬起手,她看见自己修剪得十分整齐的指甲里沾着鲜红的血迹。
“您醒了!醒了就好!”兰溪喜极而泣,连忙翻出小药匣子来,手脚利落地帮她处理伤口。
“咝,好痛!”药水涂上破溃的伤口引发刺痛,蕙如下意识地一缩脖子。
“您忍着些。”兰溪小心翼翼地帮她上了药,将伤口包好,“您被梦魇住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我在梦里说了什么没有?”蕙如收回涣散的眼神,伸手摸了摸脖子上包裹着的白布,“我可有说什么?”
兰溪摇了摇头:“没,就是一直在叫,一直在哭……可是奴婢听不清楚您在叫什么。姑娘您都许久未做噩梦了,怎么这会子会被梦魇得这般厉害?”
蕙如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兰溪抓住了她的手,脖子上的伤口不过三四道,也不算太深,不然说不定会留下疤痕。
“可能是这雨太大了。你知道,每回下雨我都会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