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舒和许浩南站在二楼的露台上聊天,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楼下传来声音。
是许浩南带来的几个员工,已经开始量房了。
黎舒并没有问,许浩南作为装修公司的老板,怎么会亲自来做“量房”这么基础的工作,她也不知道,许浩南是不做这些事情的,只以为一切寻常。
事实上,是许浩南为了装修的事情加上黎舒微信,看到她朋友圈的照片,才临时决定过来。
黎舒问许浩南:“那天,你为什么要撞我呀?”
许浩南微微抬眉,深邃的眉眼宛若寒潭,让人看不清明:“为什么,你还不知道?”
是呀,黎舒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想救她呢
“那你怎么知道我有……”她顿了顿,还是觉得提到生死,嘴里苦涩,“我有自杀倾向?”
黎舒并不觉得自己那天想真的自杀,只是恍然间觉得人生毫无意义,也不想再蹉跎着活下去。
而且,她也没有爬上围栏,只是微微朝着边沿靠近……正常人,应该只觉得她站在河边吹风,或者欣赏风景。
“一种感应。”许浩南说得玄乎其玄,神秘莫测。
当时,他看见黎舒时就觉得她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很不对劲。他跟着她走了好一段路,看见呆滞的她站在大桥边,顿时神经绷紧。
“感应?”黎舒不解,望向许浩南的眼神中满是疑惑。
“哈哈哈,不逗你了。”许浩南爽朗地笑起来,眼角泛起细微的褶皱。
他应该老了,但又不算很老。估摸着有四十。
头发微长,像野草一样茂密且蓬松,被他随意地抓在脑后。
不是现在流行的发型,也很难驾驭。但因为许浩南眉骨高,鼻梁挺直,双唇厚薄均匀,可能因为抽烟的缘故,唇色微微有些泛紫。
他的形象,还挺符合普通人眼中的艺术家,不像是商人,身上没有油滑的铜臭味。
所以,黎舒看他还算顺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十年前,我也曾站在那座桥上,一样的位置,想要跳下去。”许浩南收敛笑意,认真且缓慢地说出来。
“啊?为什么?”黎舒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问完以后,她又觉得有些冒犯。毕竟,能涉及生死的事情,肯定是不愿揭开的伤疤。
她猜测,许浩南应该是不会回答的,可能会不动声色地换个话题,那她就顺坡下驴,不再追问就行。
谁曾想,许浩南竟然回答了,还答得十分真诚:“破产了。一夜之间,积累的财富全都没有了,房子,车子,公司,轰然坍塌,还负债。”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是这种事情,不该多问的。”黎舒连忙说。
许浩南摆摆手:“没关系,你不用感到抱歉。如今我能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就是已经放下了。”
许浩南大学学的是设计,他比较有商业头脑,又敢想敢拼,大学时就开始和朋友一起创业,开设计工作室。
他运气好,借着一些人脉接下不少项目,虽然辛苦,但有的赚钱。
接下来,工作室改成了公司,也不再承包普通住宅的装修,主要做高端别墅的家装。还有了自己的展厅,公司规模越来越大。
他独特的艺术审美和创造力,也让他在别墅的家装市场小有名气。
三十不到就买了别墅,开上路虎。只是,盘子越铺越大,有些公司拖欠款项,资金回笼太慢,导致资金链断裂。
原本,他应该当断则断,早些把公司申请破产,也许还能保住大部分的资产。
但是,辛辛苦苦做起来的公司,就像自己的孩子,还有那些跟他一起打拼多年的老员工,他也不忍心让人丢了饭碗……他犯了大部分人都会犯的错误,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所以苦苦支撑了半年。
房租水电工资贷款……这些都是不小的开支,像是巨大的蜗牛壳,最终将他拖垮。
一夕间,许浩南失去所有。
那时候,他整夜整夜地失眠,一天要抽两包烟,不敢看手机,不敢接电话,打开手机全是催债短信……
他觉得人生前所未有的黑暗。
失眠让他头痛欲裂,脑袋好似有针扎一样刺痛。
他睡不着,又焦虑难熬,在房间里转圈转得累了,摸着黑,开着车,顺着马路一路开,一路开。
直到开到那条大桥。
缓步走上台阶,站在围栏边,看着滔滔不绝的河水。
那一瞬间,他想跳下去一了百了,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一阵风出来,冷得他一哆嗦,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胳膊。
霎时,他头脑清醒。他还有感知,还怕冷,他不想死的。
连死的勇气都有,这世界上哪还有过不去的坎?
许浩南回到了家,好好地盘了一下他现有的资产。
车子卖了,开起了他在车库里常年落灰的备用国产车。
别墅也买了,搬回了他买的第一套小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