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点头,跟在师父身边十余年,除了日升月落、草木枯荣,她什么都没见过,因此对一切都很好奇。
“既是如此,你可以去看看夫子教授孩童们的圣贤书。”
“好呀!”
少女当即走到不远处的书桌前,动作生涩地翻开了夫子的破旧竹简。
“读书讲究全神贯注,不为外物所扰,莫要被我与夫子分去了心神。”6渊补了一句。
“嗯呢!”少女立即应了下来,专注于手中竹简。
6渊这才收回了目光,看向夫子道:“你从何时知晓她是你的女儿的?”
不料夫子闻言面色大变,慌忙看向不远处的少女,见她全神贯注盯着手中竹简才略为安心,回看向6渊低声道:“我说了,我的女儿已经死了。”
6渊不以为然,只是道:“她很听话,我让她全神贯注她便不会分心做它事,你我二人谈话皆不会入她耳。”
夫子有些惊疑地在看向少女,却见对方完全沉浸于手中竹简,似乎确实不曾听见两人说话。
他这才放下心来,看向少女的目光不再掩饰,目中尽是柔和。
他声音轻缓道:“自见她的第一眼,我便知晓。”
“因为眉心的那点朱砂痣?”
“因为她眉心的朱砂痣,因为血脉相连的感应,更是因为她的眼神从未变过,还是如三岁时那般,单纯而干净,见之忘忧。”
6渊再次抿了一口手中之茶,看着满脸老态的夫子道:“你并无修行之资,但文心自成,若是走儒家一道,可为书圣,这些年来从未有儒家之人找过你?”
“找过,在那场大雪出现之前便找过。”
“为何不入修行路?”
夫子收回了望向少女的柔和目光,声音低沉道:“那年大雪,天寒地冻,常人难以抵御,我前往寻求儒家之人的帮助,他们婉拒了,只因得罪不起这降雪之人。”
“明哲保身乃人之常情,你若委曲求全,自此踏入修行路,将来自可亲手斩杀那降雪之人。”
“整日将圣贤之言挂在嘴边,却对苦苦求生的凡人不屑一顾,这样的修行路,不入也罢。”
“不入修行路,不向天地彰显己道,这天地便永远是你不喜欢的样子。”
“连心中的浩然气都守不住,又如何能向天地彰显己道。”
“所以他们碌碌无为,而你被病痛折磨一生。”
这句话让夫子低头沉默。
6渊又道:“你的妻子呢?死在了那场大雪?”
“天寒时日过长,粮草断尽,她抱着三岁大的女儿前往了传道山,希望山中有仙,能救女儿一命。”
“此地距离传道山有数百里,有山路崎岖,亦有大寒封锁,凡人哪里过得去。”
“我前往求援时,被那群儒家修士带离了这里,他们不希望我回去送死,我以命相逼,誓言此生不入修行路才得以脱身,在大雪中寻了十天十夜才在传道山不远处寻到了她被冻成冰块的尸身,却因自己脚下无力,碰倒了冰块,碎成无数。”
“雪乃何人所降?”
“巡天使。”
夫子显然陷入了不堪回的往事中,眼眶通红,涕泪尽下。
6渊看了一眼少女,对方依旧沉浸在手中竹简上,对二人所言之事一无所知。
“她……可曾想家?”
夫子嘴角颤动,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在心中压抑了很久的问题。
然而6渊只是面色平静的摇头。
“她本就不知家为何物,又如何能想。”
“如此……也好。”
夫子本就苍老的面容仿佛又苍老了很多,可又带着某种释然。
6渊声音平静道:“你命不久矣。”
“我知道。”
“起死回生于我而言不难。”
“不必了,只是……能否让她多陪我些时日?”
“我本就是带她来寻家的。”
“好!好!她可有姓名?”
“姓名是父母取的,我只是她的师父,该问你才对。”
夫子沉默了良久才道:“她已入仙道,不应受凡尘前事之扰,名字自当由你来取。”
“真不打算与她相认?”
“她本为天上仙子,为何要因我这个多年未见的父亲而落入凡尘?”
6渊一口饮尽杯中之茶,并未开口。
夫子恭敬为其添茶,同样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