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光线暗,昭昭站在墙边,脸微微垂下,似在想着怎么说出口。
那套肥大的衣裳,包住纤瘦的她,总让人生出一种会将她压垮的感觉。
韶慕不知道这失踪的几个月,昭昭都经历了什么。两人最后的分别,是上元节次日,运河渡头上,她稀松平常的说出和离。
要他入公主府做驸马的是她,不如意了要和离的还是她。
半月后,噩耗传回京城,安宜公主的船遇到水匪。夜黑浪大,人跌入江中,两日后才把卷入江底的尸捞出。
他赶回去的时候,富丽堂皇的公主府变得肃穆暗沉,正堂中一片素白。
宝庆送上的一封信,封皮无字。掏出信纸来展开,入目的便是行三字,和离书。
原来,她真的写了和离书,他初以为她只是闹情绪,恼他一走十多天。可是字字清楚,她说不再要他这个驸马,从此各自安好……
“你最开始待得地方是哪儿?”韶慕开口,消散掉脑中那些纷杂过往。
如今,先弄清眼下的事,将她送回京城才是。
安静被打破,昭昭仰脸,唇角抿了抿。
“是一座庙观,我醒来就在那儿了,”屋内响起她清脆的声音,娓娓可听,“当时便什么都不记得,身边有几个人照顾我,说我病了,在那儿休养。”
韶慕眉间微蹙:“庙观?哪里的?”
“不知道,他们不让我出去,”昭昭摇头,眨了两下眼睛继续回想着,“之所以知道是庙观,因为会听到晨钟暮鼓的声音。而且,他们面上虽然恭敬,可是总觉得生疏,根本不像是相熟的样子。”
期间,她也问过那些侍从自己的事,得到的回复便是,家里人很快回来接她。
处处桩桩的,就算她失去记忆,也能察觉到这种诡异,便也开始小心谨慎。
“你在哪儿呆了多久?”韶慕问,直觉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件事绝不简单。
安宜公主的船难或许不是巧合,而是预谋吗?
昭昭两根手指捻着,道:“三四个月,后来有一天,他们突然急匆匆带我离开,我趁机就跑了出来。后面,我遇到了个戏班,班主人好,允许我同行。”
谁知道,上回她出来帮武班主买酒,就被人给敲晕拐了。
“就这样?”韶慕问,他知道她并没有把所有事说出来,中间可能并没有这么简单。
昭昭点头:“大人,他们是不是想拿我献祭?所以给我洗去记忆,防止我逃走。”
韶慕不语。
献祭这种陋习一直存在,尤其碰上灾祸多的年头,众人总觉得是神灵降罪,故而向神灵贡献祭品。普通的就是猪牛鸡鸭,再有可怖的便是活人献祭。
活人献祭,多选以妙龄女子,献祭当日便是她们命丧之时。
韶慕读圣贤书,自然不信这些鬼神乱力之说。如此也能猜到,被关着的日子里,昭昭应该一直在想办法逃走。一个娇气无比的公主,日日担忧会被活祭,实在想不出她怎么逃出来的。
“我想恢复记忆,去抿州找神医。”昭昭补充道。
一听这话,韶慕当即猜到个□□,必是钟伯提起了吴家,于是她决定跟着过去。
只不过,她刚才说的那些,他总觉得有不少疑点。要说献祭,必是要未有婚嫁的少女,他和她曾经可是夫妻……
“期间,这些人有没有伤害你?”他看着的她,注视进她的眼中。
昭昭微一愣怔,随之摇摇头:“要说的话,他们做得还挺周到。”
好吃的,好穿的,什么都不用她做,买一堆话本子回来,让她闲时解闷儿。可就是这样,她才觉得有种养肥了宰杀的危机感。后来,果然就……
一番对话下来,韶慕心中理了清楚。抛弃别的不说,她除了失忆,并未受过别的伤害。
他不说话,昭昭就等着,身子不舒服的动了动,偷偷低叹了口气。
“怎么了?”韶慕注意到她眉间的轻蹙,问声。
昭昭双手提了提腰上的衣裳,嘟哝了声:“这衣裳怎么这般重?沉的让人喘不上气。”
粗糙厚重的普通冬衣,自然比不得宫里名贵的狐裘锦缎。
韶慕心中道了声,娇气。还有别的事要做,他转身就往里间走,擦着昭昭的肩膀离开。
昭昭面上一诧,合着她说了这么多,他就只是听听,兼着不咸不淡说两个字:“大人,你去抿州,顺道带上我罢?”
眼下来看,和韶慕一道去抿州是最好的打算。他是去上任,而且如此做,也正好摆脱顾知县。
韶慕单腿已经跨进里间,闻言并未回头:“你无需去抿州。”
她该回京城。
昭昭从屋里出来,有些丧气。韶慕给她的最后那句话,分明就是拒绝。
她拖着步子回到耳房,关了房门,把身上厚重的衣裳脱掉,肩膀上这才稍稍松快。又道一声自己这什么弱身子骨,能被一套衣服压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