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陪你进去?”兰儿说话的底气不是很足,她也很怕踏进那个幽暗的房间。
小福摇摇头:“不用,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分内事。”
说罢,他深吸了口气,踏进了院门。
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吹到脸上像小刀割肉一般,肖老板的房间离他越来越近,每扇窗户都像一只看不见底的眼睛,诡异地盯着靠近的人。
小福停在房门前,风雪在他身后交织成一片混乱的线条,他冻得发红的脸上,渐渐没有了方才的犹豫与恐惧。
推门进去,他顺着那一点微弱的油灯光芒,熟练地找到了肖老板的位置。
“老爷,该吃饭了。”他蹲在肖老板面前,从食盒里把饭菜一样一样拿出来,“今天有你喜欢的糖醋鲤鱼呢。”
被子下的肖老板却依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个脑袋都不肯伸出来,从听到有人进来就在不断发抖。
“多少吃一些吧。”小福把盘子端到被子前,神情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婆婆,“能吃饭多好啊,得珍惜。再过几天,只怕想吃都吃不成了。不过你放心,不吃也饿不死的,你还是得活着,以现在这般模样,永远活下去。”摇曳不止的微光里,他的脸越发不像个孩童,嘴角也泛起冷冷的微笑,“没有谁能让你回来。”
被子下的人,颤抖得更厉害了。
“真的不想吃?”他闻了闻那盘糖醋鲤鱼,放下,“可惜了啊。”
说罢,他更靠近了些,伸出左手,眉头皱了皱,但见一团灰雾自他眼中弥漫而出,藤蔓般缠绕在他的左臂上,飞快滑向他的食指,最后从指尖钻出来,汇成一根散着灰光的毒刺般的“针”。
他笑笑,旋即果断举起左手,以食指上那根毒刺对准肖老板的脑袋便狠扎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小白手闪电般从被子里伸出来,在毒刺扎下来的瞬间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厚厚的被子滑下来,露出桃夭笑眯眯的脸:“我不喜欢吃鱼。”
小福脸色骤变:“你……”
就在他诧异张嘴的瞬间,一颗早就给他准备好的白色药丸精确地弹进他的嘴里,紧跟着桃夭伸手一托他的下巴给他闭了嘴,旋即一掌击在他的额头,呵了声:“出来!”
一阵疾风从小福身上划过,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后一仰,一道不起眼的灰影自他的后背掉落出来,却在瞬间踪迹全无。
不见了?桃夭眉头一皱。
小福已然昏了过去,房间里除了桃夭缓慢的呼吸声,再无任何动静。
突然,摆在柜子上的花瓶在并无外力的情况下倒在地上,随后门帘也摇动起来,紧闭的房门也被撞开一条缝,似有什么东西慌张地冲了出去。
“坏了……”桃夭心知不妥,赶紧追了出去。
孰料,刚冲出门口便撞到一个人的背上。
司狂澜稳得像个石雕一样立在台阶上,手中的血剑还没有回鞘,莹白的剑身还燃着赤色的光。
桃夭捂着撞痛的鼻子从他背后探出头来,只见斜对面的一棵矮树新落了满地的断枝碎叶,一朵生着人面的灰绿色小花,拖着被削断了一半的细细花茎,有气无力地躺在那里。离它不远的地方,虽不见有什么东西,那些断枝却像有东西压在上头似的,噼里啪啦地动着。
“你打前锋,我来善后。”司狂澜收剑入鞘,看了一眼桃夭,“幸而有我善后。”
桃夭上前一步,打量着差点从她手里逃脱的妖怪:“这回是我稍微大意了一点点,就一点点。”说罢,她在布囊里翻翻找找一阵,摸出一颗青色的药丸,两指一捏,顿见那药丸碎成一片浮于她掌上的小星河,闪闪烁烁甚是好看。
司狂澜面不改色地看着她掌上的奇妙风景:“如此好看,必是毒药吧。”
“我巴不得它是毒药呢。”桃夭哼了一声,手掌一扬,那片小星河飞快飘出去,像被撒出去的沙子一样,悉数落在那妖怪身旁的断枝上。
很快,一个仿佛生了手脚的鸡蛋状物体,背上还有两片鱼鳍似的翼,渐渐从那片星河中露出轮廓来,大概是受了伤,正躺在断枝上蠕动着身体。
竟还有第二只妖怪?!
桃夭蹲下来,眉头又皱起来,盯着那只靠药力才显出身形的妖怪好半天,方才一拍大腿:“哎呀!竟是一只隐隐!!”
司狂澜镇定地问:“又多一只?”
“可不是么。”桃夭立刻跟他讲解道,“此妖名为隐隐,天地混沌时而生,不知来处,状似虚无,以巧计施之,可见其本相如卵生四肢,背见双翼,隐己亦能隐妖,甚难捕捉。”说罢,她挠挠头,“它们俩是如何缠在一起的……”
她将那人面花拈起来,放在手中仔细查看,嘀咕:“还好伤得不是太致命……还能撑几天。”说罢又抬头看着司狂澜,好奇道:“方才连我都没能寻到它们的位置,你却一击即中,你应该也看不见它们的。”
“我感到有异常的气流经过,也看见那树上的枝叶摆动得不寻常,有些东西虽然肉眼难见,但只要它们存在,便一定有痕迹。”司狂澜蹲到桃夭身边,看着她手里跟地上的两个妖怪,“一伙的?”
“若不是一伙的,人面岂能藏得如此隐秘。”桃夭撇撇嘴,“不过你的剑居然连妖怪都能伤到。就是下手太重了,你的剑气若再往上一点,这两只的头恐怕都被削掉了。”
司狂澜不以为意道:“不是专治妖怪的大夫么,头掉了也能接回去吧。”
“接个鬼!你当是板凳腿子啊。”桃夭把手里的人面花拿近了些,小东西缩在她手掌上,闭目咬牙,身子瑟瑟发抖,竟是十分的弱小可怜,实在难将它与一个穷凶极恶的妖孽联系在一起。她又将目光放到地上的隐隐身上,随手拿起一根树枝戳了戳它的身子,只听它蚊子似的哼哼了几声。
桃夭放下树枝,笑:“难怪天界的家伙最烦你们这些隐身派。你比孰湖还麻烦,它们起码在受伤跟临死时还能现个形,你是从生到死都没个模样,甚至连佛眼这种神器都照不出你……若非我这儿有星磷兽骨粉攒的丸子,专破隐身之术,怕是这辈子也见不到你呢。”
它起初还要挣扎两下,现在是彻底不动了,瘫在那儿,半晌才开口道:“莫杀它。”
桃夭挑眉:“刚刚跑那么快,现在不跑了?”
它稍微转了转身子,举起一只手——说是手,其实就是一根线上缝了个圆团的玩意儿——指向司狂澜:“他的剑太狠了,我全身的骨头好像都碎了。”
“你连个正常的形状都没有哪来的骨头?”桃夭白它一眼,“不过是吃了一点剑气罢了,就这点本事,还敢帮其他妖怪藏身匿迹,为虎作伥。”
“我早就劝过她了,肖府找来的江湖术士我们都可不理,但桃都的恶人来了,便只有走为上策。她若听了我的,你们今天哪有机会抓到我们。”它有点气愤,“这个见识少的蠢东西不认得你,我可是认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