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子之流的厨艺,你信?”
“我不信……但他跟小赵老板怎能混为一谈?”
“你如何知道这家小店?”
“苗管家带我们来吃过好几回呢!”
“他的口味倒是十分包容。”
“我就当你是夸他了。”
两人随意地在桌上闲聊开来,谁都没有再提起任何跟肖府有关的东西,一夜的沉重已经很够了,不宜再带到清晨的饭桌上。窗外路过的人也渐渐多起来,想必今天出门的人会多许多,毕竟是个难得的暖阳天。
小赵老板确实没有骗人,桌子虽擦得不太干净,但他端出来的汤菜真真是当得上浓郁鲜美四个字,名字虽然简单,食材种类与烹调功夫却是一点不简单,乳白浓郁的汤汁里,无论蔬菜还是肉食,熟得刚刚好,自豪地保持着它们本来的新鲜与甘美。而桃夭没有告诉司狂澜的是,柳公子曾尝试过自己在家做汤菜,明明用的食材汤料有过之无不及,但成品……都不能叫成品吧,一锅黑黢黢的糊糊而已,他自己吃了一勺就难过得差点现原形。自己做菜把自己难吃成这样的,他也算世间罕有的奇才,不,奇蛇了。话说他将来真要吃磨牙的话,还是生吃吧,别下厨房了,他真不是这块料……(正在司府用早餐的磨牙跟柳公子同时打了个喷嚏。)
桃夭的脸几乎都埋到了那个特制的陶锅里,感动得热泪盈,她边吃边抬头问司狂澜:“好吃吧好吃吧?”
司狂澜一手执筷一手握勺,斯斯文文地应付着锅里的食物,在热腾腾的香气里微微点点头:“还可以。”
桃夭又呼哧呼哧喝了一大口汤:“好吃就说好吃嘛,小赵老板的手艺,我敢说京城之中无人能及,也就当初在洛阳吃的金丝香肚面可以与之平分秋色!”说着她又拿筷子头戳了戳司狂澜的手:“你总是这样,夸一下别人又不花钱。”
“你夸别人,却是我花的钱。”司狂澜抬眼看了看她大言不惭的脸,顺手抽出自己的手帕,很自然地伸到她脸上,淡淡道,“你是用嘴进食还是用脸的?”
桃夭一愣,突然觉得脖子有点僵硬,不敢乱动,由得他的手帕在自己脸上走了几圈。
这个家伙……还真是爱干净得很。鼻子上沾灰要擦,脸上沾了菜也要擦,可那是她的鼻子跟脸啊……他上辈子是块抹布吧?
刹那间,足够桃夭胡思乱想。
司狂澜收回手:“脏就罢了,还吃那么快。可知烫食伤身。”
桃夭的脸红了红:“嘁,这菜就是要趁热才好吃。”
“你说什么好吃?”
“我说你小心鱼肉有刺!”
“锅里并无鱼肉。”
“食不言寝不语!”
“此话留给你自己。”
……
窗口落进来的阳光越来越暖,不止外头的霜雪在融化,一些暗藏在心底的坚如寒冰的东西大概也在融化吧。
集市上的喧嚣声越来越大,整座城市都在光线里活过来,那些行走奔跑的,讨价还价的,高谈阔论又或窃窃私语的人,组成了世间最有生命力的部分,可是,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许是密林遮天的野地,也许是冰凉厚重的土下,也许是某一颗心的深处,却躺着永远没有机会再看见太阳的灵魂,他们委屈而悲伤地过完一生,从姓名到梦想都成为被人遗忘的尘埃,四季繁华、喜怒哀乐再与他们无关,连平平凡凡坐在路边小店里吃一碗饭的可能都没有了。
桃夭看着窗外的热闹景象,嘴里嚼着的食物却渐渐没有了之前的味道。她以为是自己吃饱了的缘故。此刻,她真的只想好好吃顿饭而已,可外头的人声越鼎沸,来往的男女笑得越开心,封在心里的某种情绪就越不安分,跟她吃了几锅汤菜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个……”她终是忍不住了,擦了擦嘴,问,“几时动手?”
司狂澜正舀了一勺汤,放在嘴边吹了吹才喝下去:“吃饭不谈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