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
桃夭看着妖怪们的身影消失在裂缝里,心头却是轻松不起来了。
尾
“司府有石固?”被桃夭从睡梦中摇醒的柳公子,睡眼惺忪。
磨牙抱着还在梦中流口水的滚滚,也是一脸不解:“石固就是那种很小很小的,以人类建筑的墙壁作为自己巢穴,一辈子都不爱出门的……小妖怪?”
“嗯。”桃夭才不管他们两个睡醒没有,她的眉头从进来就没展开过,“石固,寸长,近人形,性温和,喜以墙为巢,择定则终生不出,屋得石固居,恒固之。中途离墙去者,墙裂之,三日后永不得返,亦无择新巢之能,无巢相护,则命不长也。”
柳公子揉了揉眼睛:“我知道啊,人界许多建筑里都有这种妖怪,它们也是无聊得很,天下那么多好地方,偏喜欢把一生都放在一面墙里,也不知那墙里是个什么花花世界。”
“但它们是好妖怪啊。”磨牙想了想,“虽说人界诸多建筑并不都依赖石固才能屹立千百年不倒,有虽然更好,没有也无大碍,若真遇到大的天灾人祸,石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但寻常城镇之中,并非每间民居的修造都十分稳妥,若刚好有石固入住,便正好补上了这缺陷,住在里头的百姓也多得一分安全,不至于一阵狂风就给吹垮了。”
说罢,他俩睡意蒙眬的眼睛同时看定桃夭:“所以你这个时候把我们闹醒,就是要提醒我们世上有这种妖怪?”
两个人的耳朵同时被桃夭拧住:“清醒一点!要出事了!”
她这才将方才在饭厅里抓到两只石固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柳公子捂着耳朵,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你意思是,饭厅里的裂缝是因为住在司府里的石固跑了几只?”
桃夭点头:“也幸好司府修得扎实,石固的作用便是锦上添花,所以跑了几只倒也无妨,不过是墙上出个裂缝,我估摸着就算跑完了,顶多是那面墙再多几道裂缝罢了。可小赵老板的铺子,还有街市上那些寻常屋宇民居就没这么轻松了,遇到修造时偷工减料根基不好的,全靠石固护着才能安稳,一旦失去石固,随便垮两面墙就是灭顶之灾,这回那三间房舍无人受伤,是运气。”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那如果整个京城的石固在几天内全都跑了呢?”
磨牙顿时反应过来,脸色也变了:“那就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要遭殃了!随便垮一面墙也能压死人的!”
柳公子摇摇头:“恐怕不止老百姓,皇宫王府也多少要倒霉。石固数量甚多,根本来不及查明此地有多少房舍是它们的巢穴,无法预防。”
“石固天生懒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离开自己选的家,且只要它们待在墙里,外头的人想伤它们也是难的,哪怕雷神一个大雷下来把整间屋都掀了,只要还剩一块石渣,石固也能躲在那渣渣里保住性命,运气好的话,过些年又能被捡回去砌进新的墙里,又是崭新的一生。捡不回去也无妨,顶多是巢穴变小些罢了,反正它们傻乎乎的,也不会介意。”桃夭挠了挠鼻子,“但它们傻是傻,胆小也是真胆小,若真来了这么一个能将它们骗出巢穴施以加害的恶物,它们是真干得出离家保命的事的,大不了少活几年。”
柳公子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你答应它们七天内解决?”
“本来想说三天。”桃夭伸了个懒腰,“石固的心病,越早治好,麻烦越少。”
“可是,如今只知有个恶物,是雄是雌是方是圆都不知,如何下手?”柳公子觉得有些棘手。
桃夭耸耸肩:“找呗,能怎样。”
反正小赵老板的铺子也好,司府的饭厅也好,她喜欢的地方,哪里都不能被破坏。
且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恶物”吧。
此刻,浓重的夜色下,一只大黑猫蹲在屋顶,冷冷看着脚下灯火稀疏的城池……
柒【岸鱼】楔子
“我是妖怪。”她像从前一样,无所谓地笑了笑,“一条住在岸上的鱼。”
三个月前。
铁镜镇,令家。
笔墨纸砚在木案上排开,细白的纸上,笔尖缓慢移动,婉转圆滑的线条浸在午后的阳光里,无论最终走成什么形状,应该都是一场美好温柔的回想。眉目俊气的男子坐于案前,神色专注,执笔的手指上落着好几处早已愈合的旧伤口,他虽是聚精会神的模样,但在某个瞬间的迷离中,却不知他的思绪是在纸上,还是在那几道伤口。
铁镜镇上的人,早已习惯将“令舒望”作为一个形容词来看待,但凡要提到一个“文武全才仪表堂堂名门世家出类拔萃”这样的人物,是一定要拿他出来当标准的。令家世代居于铁镜镇,以铸造铁器为祖业,匠心独具,手艺精湛,经令家之手而出的铁器,无论日常器物亦或刀剑兵器,因其过人的优质与精妙,渐渐成了江湖中人口中的“名器”,众人都以能得到一件“令家铁”为心愿。如今,令家的老当家已生退意,打算再操持个年,便将一门家业交给自己的独生子令舒望。无论是令家还是旁人,都以为这是顺理成章的最佳选择,毕竟令舒望如此优秀,虽出身名门,又是集万千宠爱的独生子,却无半分纨绔子弟之气,自幼习文练武,无视辛苦不畏寒暑,又有天分加持,一路下来自然长成个诗词书画信手拈来、刀枪剑戟无不擅长的青年才俊,难得他还有一颗路见不平的心,年少时便常干些锄强扶弱的事,赞他,他却不以为意,只说令家家训就是“锻坚固之铁,行侠义之事”。斯斯文文的外表下,倒真是一副铁打的硬骨头,不骄不躁,有勇有谋,众人都道老当家是上辈子做了大善事,这辈子才得了这般好的孩儿。
三年前,曾令不少姑娘家魂牵梦绕的令舒望成婚了,新娘是令家世交,指腹为婚,门当户对。
唯有这一桩婚事,多少是让人意外的。众人都以为令公子这样的人物,多半是要在行走江湖的日子里,寻得一位志同道合的红颜知己,两个人的相遇相爱应该是一个曲折动人的传奇,意外开始,圆满结尾,神仙眷侣。
可他偏偏选了最不曲折的那种。
也罢,谁说行走江湖就一定会遇到个红颜知己呢。
“爹爹!爹爹!”
走廊那头,跌跌撞撞跑来个一两岁的小人儿,手里攥着个糖膏,直奔他的怀中而来。
他从短暂的失神中回来,放下笔,转过身抱住儿子,微笑道:“说了不可跑太快,摔了又要哭鼻子了。”
“爹爹,吃糖糖!”小儿将糖膏往他嘴边送,他配合地咬了一小口,说好吃。
稚子慈父,一幅再温馨不过的画面。
这时,一个身型瘦弱模样清秀的女子朝父子二人而来,手里挽着一件披风,行走间却是右脚微跛着。
“虽是晴天,还是冷得很,你穿得太少了。”女子细心给他披上披风,口中虽在嗔怪,脸上却始终温温柔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