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二少爷?肖老板的麻烦,非一般人可解,您可不要病急乱投医啊。”老二眨巴着被打青的眼睛,指着司狂澜,“夫人你可莫要被这油头粉面的小子骗了!”
桃夭终是噗一声笑出来,没挨着打,挨骂也行啊,油头粉面哈哈哈。
司狂澜摇摇头,一个字都不想与对方辩解。
“师傅且消消气。”肖夫人无奈道,“这位乃司府二少爷,怕是不会做行骗之事。”
那三人愣了愣,脱口而出:“司府?清梦河司府?”
“正是。”肖夫人道,“几位与二少爷怕是有什么误会。”
几人面色一变,又打量司狂澜一番,低头嘀咕着商量了半晌,便见那老大脖子一梗,硬要保住自己的气势似的,大声道:“肖夫人既已另请高明,我们兄弟三人便无留下的必要,我们龙虎门作法最忌有旁人干扰,此番只能缘尽于此。至于酬劳,预收的那十根金条恕不退还,告辞!”说罢又有几分心虚地看向司狂澜,硬着头皮拱手道:“今日一见,司府小阎王名不虚传,我们龙虎门记下了。后会有期!”
说罢,三人也顾不得身上伤痛,脚底抹油开溜了,任肖夫人在后头怎么挽留也不回头。
见他们三个转眼没了踪影,肖夫人叹气:“方才还好好的……”
“现在不是更好,夫人省了十根金条呐!”桃夭冲她吐了吐舌头。
“可是没有他们作法庇佑,我怕老爷他……”肖夫人仍是担忧。
“他们要做的,是先庇佑自己。”司狂澜看看天色,“夫人还是尽快将我交代的事办好吧。”
肖夫人见事已至此,也不好多说什么,点点头离开。
目送肖夫人离开,桃夭指了指院子里,对司狂澜道:“其实他们也不算完全的骗子吧,还是有些修为的,虽然完全没弄对根源,但烧的那些符纸确实能避游魂邪祟。”
“所以更加肯定,肖老板两口子见到的‘鬼’不过是另有蹊跷。”司狂澜看她一眼,“人家好好地念着咒,你却非要断人财路。”
“我也是知人善用嘛。”桃夭笑得露出牙来。
司狂澜转过脸去:“下次要借刀杀人,找身手好些的。”
“好的。”桃夭大大方方道,旋即又说,“这几个若真是正道中人,又岂会放下人命正事不理,为区区十根金条跟人大打出手。有多少本事便吃多少饭,得了十根金条已是大大便宜他们了。不过这龙虎门究竟是何来历?”
“什么来历不重要。”司狂澜看着这座麻烦缠身的院子,“重要的是今后江湖之中又多了一个记恨我的门派,拜你所赐。”
“没事,说不定有一天他们会对你因恨生爱呢。”桃夭一本正经道。
“带你来可能确实得不偿失。”
“是本小利大才对!”
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隐隐透出云层,把两个人针尖儿麦芒似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
午后的阳光下,铺在坟上的雪已然融化不少,几只野鸟飞过,没见到可吃的,又叽喳着飞走了。
坟茔前,桃夭认真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冯……八月?”
司狂澜道:“当年最出名的酿酒师,人称酒神冯八月。他生前收了两个弟子,其中一位便是肖元新。肖元新之所以能成为肖老板,大半要归功于冯八月的悉心传授。”他环顾四周,又道,“冯八月一生淡泊名利,喜游山玩水,晚年时定居于京城南郊的云外谷。”
桃夭顺着他望的方向看过去,一座简单的竹屋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围在竹篱中的院落,青石铺路,花木丰富,虽是万物凋零的冬天,却不见萧瑟之像,院门挂着的木匾上,随意地写着“云外谷”三字。
冯八月一定很喜欢他这个家,所以死了也要天天望着它。
这样的房子,她看着也喜欢,就是周遭太清静了,住久了是要无聊的。
司狂澜又在坟边左右查看片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径直往“云外谷”走去。
“肖夫人说他们曾来拜祭肖老板的师父,就是这里了?”桃夭跟上去,“咱们是要按她写下来的行程,把每个地方都去一趟?”
“曾经,我用了一个月去做这样的事。”司狂澜淡淡道,“再大的是非,总是由人开始的,他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见过的人,起因总是藏在这里头。”
桃夭一笑:“我还当堂堂的司二少有什么不得了的法宝,能一眼洞穿问题的根源所在,原来还是要靠这般普通甚至有点笨的方式啊。”
“十年前,肖元新唯一的儿子因病夭折。”司狂澜并不辩解,只说,“他与原配夫人多年无所出,儿子乃侧室所生,幼子夭折后不久,肖家二夫人悲伤过度,投缳自尽,此后肖元新未再娶,与原配相守至今。”
桃夭挠挠头:“这不是肖夫人写给你的吧?”
司狂澜笑笑:“知是非方能解是非。多读书是好事,市井流言也可听一听,记住越多,用处越大。”
啥意思?难不成他除了读书之外,还经常搬个小板凳去街头巷尾听人说是非?这不是只有她桃夭才能干出来的事么……还是他故意在卖关子,其实是他有不为人知的法子,在搜集他想知道的事?
“你该不是到处放了耳目替你收集消息吧?”桃夭问他,一个媲美“镇宅”的家伙,怎么看都没时间到处游荡。
司狂澜并不回答,只说:“今早入了肖府,有五个仆从的脸上露出过幸灾乐祸的神色;跟从于肖夫人的童儿小福,行走时有四次差点摔倒,仿佛瞌睡没醒走不稳路的样子;说到‘女鬼’时,肖夫人的眼神闪躲了三次,并不像完全不知其来历;守卫院门的家丁似乎并不喜一身红衣,我听见其中两人暗自抱怨说若真是二夫人来了,她平日最爱红衣,他们这一身按高人交代穿上的辟邪红衣万一不辟邪,反而惹恼她该怎么办。”
闻言,桃夭咋舌:“你居然看到这么多……”
“你就只看得到厨房里备了什么吃的。”司狂澜微笑。
“不用看,我闻一下就知道。”桃夭得意地扬起头,顾不得跟他置气,只说,“照你所言,情况都糟糕成这样了,肖夫人依然对二夫人的事只字不提,这便十分可疑了。”
“或许她有她的苦衷。”司狂澜道,“也或许有她的诡计。”
桃夭沉默片刻,说:“肖老板如此模样,乃被妖气所蚀。这只妖怪应该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若离他太远,他所吃的苦头便要打折扣了。”
“你有头绪?”司狂澜问。
“不确定。”桃夭又道,“之前我在偏院内外逛了一圈,未见这妖怪的蛛丝马迹。只知它跟肖老板的梁子结得颇深。”
“此话怎讲?”
“肖老板眼中有三线之像。”桃夭皱眉,“凡人类眼底显出三条直立的血线,便说明他染上的不止是妖气,还是一只妖怪消耗性命也要将自己能造成的伤害永远留在他身上的‘绝命符’,一旦那三条血线贯穿眼底,妖怪必丧命,而肖老板,纵是我,或比我厉害的神仙,也无法再让他恢复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