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延凭著本能欠起了身子,抬眼正对上梅皓的脸。不久前还在为晕船而苦恼的人,此刻居然陪这里,也不知坐了多久,这是担心的表现麽?
心中一股暖流涌动,贺若延担心地看著梅皓苍白的面颊。
“你,没事吧?”
谁知道梅皓却白了他一眼。
“多管管你自己,已经睡了两天,再不醒过来,我就要把你海葬了。”
被他这一瞪,贺若延宛如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原本雀跃的心情顿时瘪了下去。然而肚子却还是忠实地鼓噪著。为了掩盖尴尬,他伸手想要接过粥碗,却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别动,我喂你。”
虽然还是绷著一张脸,但是梅皓的动作却非常小心。之前他肯定是没有做过“喂饭”这种事的,但至少没有让贺若延噎著烫著,也算是不容易。
一刻锺的时间很快过去,一盏粥也快见了底。在喂最後一勺的时候,梅皓突然低声说道:“刚才那条龙筋,我不是故意丢掉的。”
贺若延愣了愣,忽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没事,那种东西,下次下海就有。”
“还有下一次?”
简直就是说变就变,忽然之间就粗暴起来的梅皓,用勺子蛮横地撬开贺若延的嘴巴。
“不教训你还真以为没事了?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那麽危险的事,就算要做也只有那些水手去,你要是死在这里,几船的人留著还有什麽意思?这次东渡还有什麽意义!”
他越说越有气,最後干脆将碗一丢,揪住贺若延的头发向後扯著。
“你知道不知道你跳下去之後有多少人为你提心吊胆的?看见那麽多血浮出来的时候都以为你必死无疑了!”
简直就是旧伤未愈又添新痛,贺若延龇牙咧嘴地哼哼著,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辩解:“可我这不是回来了麽?我明明可以办到的!”
“你是可以,但是我的心脏不可以!诚心要吓死我拜托早点说!”
梅皓终於松开了手,狠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颜色。
“柳厉那小子说,是因为平时我看不起你,你才想去证明自己的。我问你,你真觉得我有看不起你?”
“这……”贺若延苦笑起来,如果回答“有”,恐怕还会被继续揪著脑袋、训斥一顿吧?
想到这里,他干脆聪明地闭上了嘴,以默认作为回答。
看著他一副认命的表情,梅皓叹了一口气,将掉到额前来的几缕头发拨回肩膀後面。
“为什麽你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思,所以我才讨厌教育後生。一个比一个笨,还不如教头猪……”
他本不是一个善於发牢骚的人,可能是连守了一天的疲倦与晕船的痛苦让他有些失言。不过此刻碎碎念的样子,看在某人眼中却格外可爱。
“神子……”
著魔似地,贺若延念出了这个早就被否定了的名字。然後在梅皓皱眉反对之前,忍著肩膀上的疼痛一个猛扑──掠获了他的嘴唇。
这个计划之外,完全突发的吻,好得令人难以形容。柔软又弹性十足的嘴唇,让他有一种狂性大发,想要狠狠咬碎的错觉。
抱著必死的信念,他真的用牙齿轻轻咬著那片薄薄的下唇,得到的回应竟然是梅皓张开了嘴任他予取予求。
根本不想去思索这究竟是不是一个可怕的陷阱,舌头伸进去之後会不会被咬掉。贺若延俨然回到了情潮最为翻涌的青葱年华,忘我地品尝著送上门来的这顿美味。
缠绵的一吻方毕,贺若延满足地叹息著坐回床上,抬眼却见梅皓从容地擦去嘴角边的湿痕,而脸上竟然连一丝红晕都没有。完全无法想象,这就是刚才正与自己激吻的人。
贺若延正如此出神,一脸错愕的表情倒让梅皓笑出声来:“怎麽样?一个吻就能安抚你受伤的心灵?”
蛮不在乎的表情,这种即便是在亲热时都游刃有余的模样,真是既迷人又讨厌。
之後的十几天,贺若延都被要求留在船舱内养伤。航程与其他的事务暂时交由柳厉负责。出乎众人的意料,这个自称来自“空盟山”的青年却对海洋也有著很深的了解,不,应该说,他对於世间的事物的了解,简直就不是常人所能达到。
因此,虽然在某些方面与他意见相左,但是梅皓还是对他颇有好感,甚至还想过,如果当年能在叛乱之前就将柳厉收归门下,说不定此刻江山就已经改姓梅了。
随著漂泊在海上的日子的增加,梅皓也已经习惯了海浪的翻腾,甚至喜欢上了眼前似乎辽远无际的蓝色世界。只有每天午後的几个时辰才会回到船舱里,看看快要闷出蘑菇来的贺若延。
经过那天的一吻之後,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只要贺若延能够红著脸提出来,梅皓总是不会拒绝。
不过,有时候贺若延因为吻得太多太忘我,而不知不觉地将手探向禁区。梅皓总是会无情地一掌拍开,然後再附送上冰冷的一眼,让无论什麽炽热的东西都会顿时软化下来。
第三十五天,前方终於出现了地平线。
对於初次航海的人来说,这趟几乎是一帆风顺的旅途,可以说是史上绝无仅有的好运气。当视野里的那条细线一再扩大,并且成为一片郁郁葱葱的大地的时候,船上几乎每一个人都欢呼雀跃了起来。
根据贺若延的观察,这里确实就是敖方。距离他们即将登陆的海港只有一天的航程,那里是他的地盘,上岸之後再经由陆路,两天之後就能到达贺若延的王府所在地──岚城。
在贺若延的指引下,一天後,名为“海波”的港口果然出现了。按照惯例,在驶入之前,首先有一艘快船上前确认船队的身份,在发现船上竟然是翰仁亲王贺若延之後,立刻返回港口命人迎接。
看得出来,贺若延在敖方是很得民心的。因为消息传开之後,拥挤在码头上,前来观迎的人不仅是当地的官员,还有很多的百姓。
也许是因为之前听说了“翰仁亲王已经死於海难”,现在看见贺若延毫发无伤的从海船上下来,很多人都发出了由衷的欢呼声。
虽然,经过海面的长久寂静之後,这种欢呼声稍显嘈杂。然而梅皓还是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神情。
“看起来你还挺受欢迎,连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在踏上敖方大地的这一刻,贺若延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就像是一株重新种下的植物,神采奕奕。
由於旅行劳顿,当天晚上船队的人被安排在海波港内的译馆休整。
下午的时候,海港的官员又专程来了一次译馆。梅皓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没有与他们见面。倒是後来从柳厉的口中,听说晚上还将有一次盛大的洗尘仪式,届时,金离女王的养子荷见也将出席。
翰仁亲王贺若延回来了,不仅如此,还带著一只大焱皇帝赠送的船队──这个消息自然会引起敖方达官贵人们的注意,只不过“荷见”倒不是个多麽要紧的人物。他是养子,并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仅仅是一个普通贵族,也是贺若延的好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