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几天,终於又有信使从皇城带来了慕容刑的手谕。他同意了让梅皓出使敖方,并赐以船只、黄金布帛等物。林林总总竟然也颇为丰厚,倒是有点和亲的感觉。
“多谢解之美言。”私下里的时候,梅皓对颜离熙致谢。
因为他知道,一定是颜离熙在上奏的书信中说了不少好话,那个别扭的皇帝才会给他这些物资。若是换在五年之前,没治他一个“意图谋反”之罪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颜离熙却摇头道:“这是我亏欠你的。希望你能在敖方找到属於自己的天地,还有……关心你的人。”
“承你吉言。”梅皓笑著,深深地望著他。
大焱的货币并不能在敖方流通,但黄金却没有这个规矩。然而梅皓却还是将绝大多数慕容刑所赏赐的黄金花销了出去,购回了大量的种籽、绸缎、和冶金模具;并且让贺若延亲自出马,雇佣了一群敖方稀缺的能工巧匠,一同出海去到敖方。
由於慕容刑的再三催促,颜离熙并没有能够等到送梅皓出海的那一天。在他离开後第十天,海上起了东风。
出海的吉日选在月中,眼见只剩三日。这天贺若延依旧外出物色货品,梅皓则在书房里看著童仆收拾字画,忽然外面有人来报,说码头上有人“妖言惑众”。
惹事的是一个年轻人,不是本地面孔。看衣著倒是个世家公子,也不知为什麽流落到如此偏远的地方。说惹事,那是因为他什麽事都不做,只是站在港口,阻止每一个要出海的船家,说什麽飓风要来了。
“飓风?”
梅皓的眉头因为这两个字而紧锁。他知道飓风是什麽。如果那个人的话属实,那麽整个船队都必须拖延出海的时机。
“把人带来,我要亲自见他。”
很快,那个陌生的男人被带回了梅府,果然是个青年才俊。只见他一身白黑襜褕,衣袂翩翩而来,倒很有道骨仙风的感觉。然而最令人惊讶的是,他年纪虽轻,却已是一头银发,显然并不是大焱人氏。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从一开始,梅皓就紧盯著青年的脸,全然陌生的五官,却又带著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觉。
仿佛早就意料到梅皓会有这样的反应,青年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我叫柳厉,从空盟山来。”
“空盟山的柳厉?”
咀嚼著这个名字,梅皓心尖一跳,像是想起了什麽。似乎很久以前,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但究竟是什麽时候……
他皱眉寻思了一会儿,却想不到答案。於是暂且放到一旁,又问道:“请问你在码头上所说的飓风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柳厉道:“有大风从南方来,快则三日,慢则五日,定然席卷东海而过。届时势必狂风大作,不利航行,还请大人三思。”
梅皓笑道:“怎麽,你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倒也知道我的事了?”
柳厉点头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想借大人的船只,一同前方敖方。”
梅皓奇道:“你也要去敖方?能否告知理由?”
柳厉爽快道:“在下奉家父之命,去敖北拜访一位家族旧友,并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
梅皓之前就贺若延说过,熬方之北杳无人烟,却是传说中神仙修炼的洞府所在。眼前这个青年一头银发,又自称有旧友在敖北,想必不是凡夫俗子。此次前来投奔,倒是难得的一桩好事。
思及至此,梅皓心中就有了决定,又笑道:“飓风著实可怖,那就将出海的日子拖延七日无妨。这段时间,就请柳兄弟在府内住下,到时候一同出海也好有个照应。”
对於他的邀请,柳厉倒也并不推辞,便在王府里住下了。住处在贺若延附近。
正如柳厉所预料的那样,四日之後,海面上挂起了飓风。连绵数十里的乌云蔽日,狂涛大作。所幸石决岛上的船家事先得了告知,并没有什麽损失。而岛上来了个“仙人”的传说也慢慢到了贺若延的耳朵里。
在王府书房里他找到梅皓,认真地问道:“你要带那个人过海去到敖方?”
梅皓爱理不理地躺在竹榻上,闭著眼睛道:“怎麽?难得有个能人异士主动投奔,还嫌弃什麽?”
贺若延苦笑道:“好是好。不过我还是不怎麽喜欢他……事实上,若你能事先和我商量……”
“这里是我家,我说算就算。”梅皓打断他:“要和我对著干,起码也得等你回到敖方再说。”
他一贯的作风就是如此强硬,直呛得贺若延没了声音,低下头就往门外走。
“等等,”梅皓却又唤住他,“这就走了?”
贺若延苦笑:“你都这麽说了,我还能怎麽办?”
梅皓瞪了他一眼:“我之前和你说过话都是白费?若你知道拧不过别人,那就别摆出一幅不情愿的脸色,开心地接受,这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他的这番话确实有些道理,然而听在耳朵里又不是特别舒服。贺若延内心矛盾,不觉停住了脚步。
梅皓又道:“你只要记住,我所做的事,都是为了帮你在敖方巩固地位。等你再老练一点,就会知道我的好处。”
“可我只是想让你把我当成一个对等的人,一个能商量事情的人。”贺若延低声做出回应,认真的表情平添了几分成熟魅力。
“现在的你,还不够格。”
梅皓故意摇头笑道:“在我眼里,你还是个什麽都不懂的小子。想要获得认可,那就先让我刮目相看。”
飓风过去之後三日,海面再度平静。梅皓与贺若延的船队下水,开始了去往敖方的旅程。
东海茫茫,第二天开始就茫茫然见不到边际。晴日下,骄阳更是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贺若延倒是颇为习惯,一直在甲板上看风景。而梅皓一上船就觉得头晕得厉害,吐过几次之後干脆躲进舱内蒙头就睡。
他也不知睡了几天,忽然觉得房门被人推开,一个极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正是柳厉。
船上的生活一切从简,规矩也不强求。因此柳厉径直来到床边,低声道:“大人,船队还要继续朝东北航行?”
梅皓掀开蒙头的被子:“我对航海一窍不通,又终日待在内室。这事儿你倒是问错人了。”
柳厉显然是知道的,因此点了点头:“我已经问过贺若亲王,正是他坚持说船队还要继续朝东北前行,我才来找你。”
“怎麽?”梅皓隐约听出了什麽端倪,“这条航线难道有什麽问题?贺若说是他们敖方人最惯常使用的一条。”
“确实如此。这条海路是连接大焱与敖方最近的一条,但有风险。再往东北几里的海中锁著三尾恶蛟。按照天律,它们会被锁在海眼一万年,却依旧在海底兴风作浪。因此海面上会出现三眼漩涡,威胁往来船只的安全。其实贺若亲王也是知道有漩涡这件事,只是他并不打算绕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