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扬还没能从凤怀星背叛他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靠在桌子上,抹了一把脸,没有动。未尘瞟了一眼墙角的漏刻,打算给他一炷香的时间冷静一下。
凤怀星之所以能在鸣琴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陈扬最落魄的时候,他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那是在一个雪夜,陈扬还没有登上尊主之位,他正在被陈骄的剩余势力追杀,流窜在大6北端的雪岭山地之中。
陈扬已经用了两次传送阵,负伤躲藏几个月了,他觉得这次,自己大概逃不掉了。
彼时,山风在松林间呼啸而过,明亮的弯月高悬,雪地上一片皎洁。陈扬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拔剑挥去,被妖力震下,流霜落地。他刚想召回佩剑,一根冷箭已不知从何处射来,直直插入他的胸膛。陈扬被箭势压到地上,半天未能爬起。等到终于支撑起半边身体,却只够吐出一口血。
陈扬的眼前一片模糊,他躺在地上喘息,仰头看去,却是满目繁星。
“呵……”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继而咳了两下。“在这样美丽的夜里死去,倒也不算太糟糕……”
陈扬困倦地闭上眼,听到由远及近的风声极传来,他静静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忽地,那风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震天彻地的脆声。他竭力睁眼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背对着他,乱在脑后飘扬,似乎正执剑格挡。
只听得一片混乱相击的打斗声在耳畔如雪声般空灵,终于在天光大亮前天地恢复了寂静。那个人的灵力之光才将将散去,又在他的身下绘成一个精妙的圆圈,有点像传送阵。他蹲下身,迷人的五官却在陈扬的眼中显得异常朦胧,如江南的烟雨清风。
“你……是谁?”
好小的声音,他听得见吗?
陈扬自暴自弃地想道。
“我是凤怀星。”
那人的轮廓在某一瞬间清晰了,似雷电照彻山林般清晰而又短暂。
他明亮的嗓音在广阔的天地间回荡着,犹如原野上的风在山间自由驰骋。
“你的父亲于我有恩,所以我来找你。”
“幸好,我来得还算及时。”
陈扬的意识趋近于消弭,他下意识问道:“你什么打算……”
凤怀星顿了一下,却也没让他等太久:“打算辅佐你,直到我死去。”
陈扬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又可能看见了什么希望,在心灵震动之前,昏了过去。
……陈扬骤然回神。他在时空间穿梭着,过往的种种清晰了起来。凤怀星的不离不弃,与他并肩作战,凤怀星的阴谋诡计,蛰伏隐藏。忠诚和背叛,竟然可以属于同一个人。
他想起未尘提到过的,那些没有来由的失踪,是否都与他有关。凤怀星借的那些书,是否都用作了正途。蓬莱岛的瘟疫,酆都罗山的蛊虫,海边的妖兽,地下的炼器厂,甚至于凝碧楼的兵防图,是否都有他的手笔?
他不是没有起疑,但每次都被他自己扼杀在了摇篮里。是自己太轻信他人了吗?
陈扬怒极生悲,心乱如麻。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未尘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看见徒儿猛地抬起头,眼里有一点泛红。
他只好笑了笑以示安慰,心里也有些感慨和酸涩,便道:“我就说跟我作对的都没有好东西吧,跟我过不去就是跟你过不去啊。咱们抓紧,拿住他之后就去质问他,定让他把他那一肚子坏水都交代干净。”
陈扬语气不明,“嗯”了一声,叹了口气:“怪我,竟然什么都没现。”
确实怪你,对手下纵容到这个地步也就你了。未尘心里如此想,但面上不显。
陈扬不再枉自悲伤,利落地画了个传送阵,准备走人。未尘自然地拉过他的手,第一个迈了进去,陈扬不禁抓紧,紧随其后,二人对视一眼,下一秒,就出现在天门外。
金碧辉煌的九天玉门耸入云霄,手握钢枪的仙兵肃立两边,由云雾织成的地毯铺向远方,一眼望不到头。未尘拉着徒儿站定,向门卫出示了一块玉牌,只见门卫点了一下头,二人就顺利进去了。
话说这还真是陈扬第一次踏足仙宫,新奇的景象暂时取代了他的悲伤。二人的脚下都是清澈的水面,漂亮明艳的锦鲤欢快地游动着。大大小小的白玉拱桥星罗棋布,脚落在水面的地方即会浮现一片翠绿的莲叶,可谓“步步生莲”。
等新鲜劲过了,陈扬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熟门熟路的?还有仙宫的通行牌?”
未尘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来找过几次仙尊,有时候为了方便进入,仙尊就把牌子给我了。”
“什么事要经常来?”
未尘含糊其辞:“就那些事呗,无聊的正事公事屁事琐事杂事。”
陈扬正欲再问,一抬头,却现已经到了昊清玄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