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
好巧不巧,还是他们大名赫赫的孟编辑。
或者,不该说滚下来。孟光厽是被人拖着领子一路从楼梯上拽下来的。
到了最末几个台阶,何楚卿嫌麻烦,索性一脚给孟光厽踢了下来。
孟先生长年伏案,身子骨比同龄人羸弱的多。这么一折腾,是刨花水定的型也散了,领带也松垮了,浑身上下都沾遍了灰尘,疼的连身子骨都撑不起来。
只能“哎呦哎呦”地倒在地上喘息。
平日里光鲜亮丽地在报社招摇,哪里经受得住这羞辱。
但他顾不得了,只忙着去揉快散架的腰。
一楼的笔者们见此,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立刻有些青壮年上来扶孟光厽。
何楚卿毕竟形单影只,在这十几个人中,威慑力有限。很快被一群男人围了起来。
壮年便扶人,边骂:“哪儿来的混账?有什么事——”
他话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报社里就在此时闯进一群布衣黑帮,各个提着刀,毛瑟手枪别在腰间。
何楚卿接着他的话下去:“有什么事,你要替他平?”
那壮年不由地松了原本架着孟光厽的胳膊,往后退了几步。
何楚卿走上前,伸出手掌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瑟瑟抖的孟光厽的脸,说:“杀鸡骇猴。得罪了,鸡。”
说完,他提膝用力撞向孟光厽的腹部。
书生体弱,干呕了一下。很快又被一掌打中脑侧,头晕脑花地往一侧栽倒下去。
他呕出的胃液弄湿了何楚卿的袖子。
何楚卿嫌恶地把衣服褪了下来,随意甩到姓孟的身上,无比心痛地皱眉——这西装还是他在洋人那里花重金定制的。
这姓孟的蘸着何辰裕的血吃福利,还弄脏了他的衣服。当然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何楚卿一招手,便有几人围上去拳打脚踢。
他偏过头来,看到那位对他颇为礼貌的侍应小姐,还装模作样朝人绅士地笑了一下。
笑完,他当中宣告道:“贵报社的孟先生好笔力。对外是义愤填膺的报国志士,对当权种种恶行口诛笔伐。对内,上到顾司令下到名角何辰裕。。。你对人家的私事很感兴趣啊?怎么知道人家通宵达旦云雨到天明?”
话到此,在场许多女人都不堪入耳地别过头去。
何楚卿抬手喝止衡容会的人,此时,那姓孟的已经鼻青脸肿,呸出一口粘稠的血痰,口齿不清地道:“我。。。”
何楚卿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挥手,拳脚就又招呼了上去。
军营内,一个兵匆匆跑到厅内,边喊“报告”边闯进门。
此刻,顾司令不在营中,反倒是薛麟述和郁瞰之偷偷拿出司令柜中的棋盘正在琢磨。
见人进来,郁连长指责道:“怎么这么目无军纪?”
薛麟述偏头看去,却认出了这个警卫团的兵。他当即丢下棋子,站起身道:“是叫你们跟的人出了什么事吗?司令才回家,先说给我听。”
郁瞰之一头雾水:“什么人?什么事?”
那兵便道:“那姓何的孤身进了《虹海评论》的报社,现在领了一伙黑帮,正在围殴报社的编辑。我看他下手颇为狠辣,怕。。。”
郁瞰之一听“黑帮”就要跳脚:“岂有此理!这群黑帮聚众闹事,横行无忌,还把不把我虹海驻防军放在眼里?”
说罢,他提枪就要走。
薛麟述骂自己糊涂,怎么就忘了郁瞰之这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他匆忙抓住郁瞰之的胳膊,说:“不是!司令叫看管的这人,不是——”
郁瞰之不听他的,只问那兵:“你说,那人是不是黑帮?”
那兵说:“的确是。。。衡容会的。”
黑帮是祸害,衡容会的更了不得。
郁瞰之怒冲冠,挣脱薛麟述,冷声道:“薛副官,你告诉我,如果不是提防,司令何故要特意派人监视一个黑帮的言行?”
薛麟述百口莫辩。
毕竟,何楚卿的确是板上钉钉的黑帮中人,此刻也正在为非作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