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面子上过不去,对吧?”衡锦一看明霄踌躇的模样就猜到了事情的关键,“你是男人,肚量大,解释一下误会的原委也不丢脸呀。”衡锦尽力体会着夫妻相处的意境,却依然摸不着头脑,只能就事论事地评说。
明霄心里嘀咕:——景生也是男人呀?没成亲前景生的肚量也挺大,除了对许君翔(追求明霄的南楚将军)不以为然好像并未对他严查狠揪过。
衡锦想来想去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一句话,他一拍大腿,“萧公子呀,我听人说和娘子闹别扭是闹不赢的,你对也是你错,你错则是大罪呀,你还是赶紧将误会说清楚吧。”衡锦近乎同情地看着明霄,老天保佑,幸亏他喜欢的是男人,应该没有这么麻烦!
明霄听得哈地笑出声,想想景生的样子再想想娘子二字,明霄不觉暗暗咬牙,一定要找个机会将景生掀翻,让他也尝尝‘娘子’的味道。
“嗯……有道理有道理……先生说得十分精辟……我家里那位确实就是如此的,仗着比我年幼,为所欲为,嗯……”
衡锦的手心里已经开始冒汗,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擦拭着,第一次觉得如此窘迫,“看得出萧公子和你娘子十分恩爱,那你就要迁就她呀,万事以她为重,对她言听计从。”衡锦的声音渐渐低沉,他的过往可能也曾有过一个情人,自己也曾对他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吧?不然自己怎么能想到此节呢?
明霄眼神一暗,“没有成亲前是这样的,但如今有了孩子,感觉全都不一样了。”以前景生对他真是小心翼翼,何曾质问过他。
“所以说不能成亲呀。”衡锦感慨万千,却一下子发现自己说走了嘴,立刻轻咳一声,“咳咳……当然成亲也有成亲的好处……咳咳……”他可不知道成亲的好处是什么。
就在这时,小二将饭菜陆续端了上来,衡锦松了口气,天宝也手舞足蹈,终于可以只吃饭不说话了!
“爷们儿要不要酒?”小二讨好地望着明霄,眼光又不敢落到实处,只虚瞄着。
“先生可要饮酒?”明霄看向衡锦,衡锦微一沉吟,摇摇头,“还是算了吧,不然你一会回家,满身酒气,你家娘子更要生气了。”
明霄和小二都嘴巴半张,呆视着衡锦,明霄窘得想钻桌子,小二在心中咂嘴不已,感情这位俊秀的公子爷还是个惧内的主儿呀。
“不妨!”明霄赌气地吩咐着:“上一小壶涞河醇,先生还没喝过吧?”
“涞河醇?”衡锦摇摇头,“没有,塞外都是大麦酒,还有马奶酒。”衡锦的鼻端莫名地漾开一股桂花香气,他困惑地皱起浓眉,——他喝过桂花酒吗?
等酒菜齐备,明霄反而没了饮酒的兴致,只略喝了两杯算做尽了地主之谊,衡锦也不介意也不劝酒,自己自斟自饮,乐得自在。天宝最开心,吃得不亦乐乎,小腮帮子鼓鼓的,本来明霄还要喂他,小家伙却全不用人伺候,自己拿着小调羹自给自足,明霄心里七上八下地惦记着景生,吃得意兴阑珊,他想不通为何景生还没有找到此处,以景生的轻功,断没有追不上他的道理,除非景生根本就没有追出来,他还口口声声说担心自己的安危!明霄虽然对与景生发生争执感到自责,但也有无法释怀之处。
“先生准备下榻何处呢?”明霄关切地问着,南楚在东安设有驿馆,但他个人却无私宅,也就不能像在夏阳时为衡锦父子安排住处。
“随便在附近找个客栈即可。”衡锦知道曲乌他们在东安的住处,他却并没有想去同住。
“爷要寻客栈呀?”小二正在收拾碗筷,听到他们的议论,插话问着,“咱们这酒肆后楼就是客栈,爷若不嫌弃就先将就着住?”
“哦……?”明霄回身打量着酒肆,见其屋舍虽然古旧却清爽整洁,地处河岸便利之处又远离最繁杂的地段,属于闹中取静之所。
“就住这里吧。”衡锦一锤定音,随即就俯身抱起天宝,“萧公子,你也快回府吧,咱们后会有期。”衡锦扛着天宝,抱拳致意。
“你们还要在东安呆些日子吧?”明霄随口问着,并不想轻易失去衡锦这条线索,西川此时还是个巨大的未知数。
衡锦不知可否地点点头,——这位萧公子的言行举止雍容清贵,绝非普通平民,衡锦虽然感谢他对天宝的帮助,但却并未想过与他保持交往,自己和天宝当然不会在此久留。
衡锦带着天宝走向后楼,他们的背影堪堪消失在后楼门处。
“阿鸾……”一个悦耳的男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明霄悚然而惊,倏地转过身去,“舅……舅父……”
站在大门边的正是卫无殇,门楣上悬着两盏红纱灯,卫无殇就站在绯红的灯影下,他苍白的面色便古怪地透出一点血色,连他身上的青色绫袍都闪出青红不定的微光,“阿鸾……你怎么在此……”卫无殇下意识地问着,双眼却定定地望着酒肆幽深的厅廊,仿佛那里开出了满池的莲花。
“我……”明霄咬咬牙,“我来探望一位在夏阳认识的朋友,结果他却不在。舅父……?”明霄此时才发现卫无殇的异样,他与景生成亲后就跟着景生称呼卫无殇为舅父。
“啊……哦……是吗……”卫无殇恍惚地说着,抬手撑住门框,慢慢的,他将整个身子都倚在了门上,好似已经精疲力竭。半个时辰前他在河岸上的柳荫内听到……听到一声长笑……卫无殇的身上滚过一波波的战栗,他有些艰难地喘息着,那……那笑声分明便是卫恒的!
“您……您怎么了……不舒服吗?”明霄走上前去,关注地望着卫无殇,纱灯的红光在他脸上浮游,与他的肌肤不能相融,艳光下仍是苍青的绝望。
“我……我好像看到一个熟人……”卫无殇喃喃低语,双眼仍一眨不眨地望向厅廊深处,那里除了店小二进进出出,除了昏暗苍茫,再无他物!
卫无殇蓦地垂下头,好像秀长的脖颈已经无法承载他头颅的重量,他已经在这河堤上往复奔走了无数趟,像个疯子一样,他查看了每一个渡口,每一座栈桥,他……他希望找到那笑声的主人,他疯了,鸾生说的对,卫恒死了,掉落深潭的那一刻卫恒得到了解脱,也得到了救赎,而他呢,还活着,心里藏着对卫恒隐秘绝望的爱,永远活在痛楚中。
“阿鸾,你……你送我回泽兰驿所吧……我……我好像忘了回去的路……”卫无殇撑着门框直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下石阶,他哪里都回不去了,大蜀还是大夏,哪里都不是他的家,他的心早已走失,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明霄立刻跟上前去,万分担忧地望着他孤寂的背影。卫无殇原本身姿高挑,此时他的背脊看起来却有点佝偻瑟缩。明霄不知道卫无殇遭遇了什么,他们一路上谁都没再说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烦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