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禮被這?話砸懵在了原地?,剎那間他臉色煞白,眸子?瞪得又?大又?圓,也不知是歡喜還是惱怒。
徐懷安心裡有?些不安,他已做好了被蘇禮嗤之?以鼻的?準備。
可令他沒想到的?事?,蘇禮立時從藤椅里起了身,慌忙走上前攥住了自己的?衣袖,並一字一句十?分迫切地?說:「慎之?大哥,你可是在與?我說笑?」
天知曉蘇禮有?多厭惡那個風流無狀、對長姐毫無尊重的?許湛。
尤其是在他與?徐懷安交好之?後,越是見識著徐懷安的?光風霽月、清和溫仁,便越是唾棄那個小人?許湛。
蘇禮在私底下數次與?宗氏提起過此事?,約莫是說:「當初長姐若能嫁給梁國公世子?為妻,那該有?多好。我冷眼瞧著他二人?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宗氏只罵他痴心妄想,並告訴他:「那是公主和縣主也瞧不上的?人?物,如何?能與?你姐姐混為一談?」
可在蘇禮的?心中,長姐遠勝玉華公主和朱薇縣主。單說品貌、性情、人?品,長姐可與?雯姐兒並列京城貴女里的?翹楚。
徐懷安苦笑著搖搖頭,將自己與?蘇婉寧的?淵源說與?了蘇禮聽?。
他哪裡知曉一開始的?愧怍會養成今日這?般的?參天大樹,他是沉淪其中難以自拔,只一門心思地?盼著要讓蘇婉寧和許湛和離。
蘇禮消化完了徐懷安的?一番話語,面容里霎時迸出了更蓬勃的?喜悅。
「我就?知曉慎之?大哥有?雙慧眼。」
說著,他又?怕徐懷安反悔生變,將手裡的?袖擺攥得愈發緊實了一些。
「您既這?般說了,可不能反悔。」
*
府醫在晚膳後趕來了松雲苑。
他先是替蘇婉寧診了脈,之?後憂心忡忡地?說:「近來夫人?定是心神?不寧,若是不好好靜養著,恐會傷及腹中胎兒。」
蘇婉寧點了點頭,讓月牙帶著婆子?們去?屋外守住正屋的?各處門窗,保證不能讓任何?人?聽?見屋裡的?半點風聲。
之?後,她才苦笑著與?府醫說:「求您,給我開一記落胎藥。」
府醫震爍不已,瞪大了眸子?連連驚呼:「不可,不可。夫人?緣何?要此等兇悍之?物?」
蘇婉寧不過淡聲笑笑,而後丹蔻便遞了一百兩銀票上前,並與?那府醫說:「這?裡頭有?些內宅的?陰私在,您若是不給,夫人?心裡不高興,往後你在府里的?差事?便會不大順遂。」
這?番威逼利誘府醫自然聽?得明白。他聽?出了丹蔻話里的?狠辣之?意,猜測著約莫是二爺養在外頭的?女人?有?了身孕,夫人?要下狠手墮了那女人?的?胎。
既是如此,他也沒有?不遵命的?道理。
府醫便去?碧紗櫥里寫藥方?,等丫鬟抓好了藥後,他接過了丹蔻遞來的?一百兩銀票,嘆息著說:「這?藥性較烈,喝下去?可會比尋常的?藥要疼一些。」
蘇婉寧笑著點了點頭,讓丹蔻將府醫送出了門。
夜深人?靜時,月牙和丹蔻又?偷摸著哭了一場,兩個丫鬟無法為蘇婉寧分擔身子?上的?苦痛,便總想著要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可蘇婉寧卻只是搖搖頭,與?她們說:「我是個不負責任的?娘親,這?些痛一分一厘都是我該承受的?。」
她飲下那碗滾燙又?苦澀的?落胎藥後,便打發走了月牙和丹蔻。起初兩個丫鬟還不肯離去?,直到蘇婉寧沉下臉說:「你們留下來,只會讓我分外軟弱和可憐。倒不如讓我一人?待著。」
月牙無法,只能將紅了眼的?丹蔻拉到了外間廊道上。
長夜漫漫,正屋裡果真一絲聲響都無。約莫半個時辰後,這?落胎藥奏了效,月牙倚靠在門扉處聽?見了玉枕落地?的?清脆聲響。
她知曉夫人?此刻定是痛極了,血肉分離的?痛能殺人?七寸,她們只是想一想,便覺得五臟六腑都疼得移了位,更何?況是夫人?。
又?過了一刻鐘,蘇婉寧身上的?痛意好似是到了頂。她的?額間遍布細細密密的?冷汗,髮絲緊貼在臉龐兩側,彎曲如蝦子?的?身軀正在承受著一波波扒皮抽筋般的?痛意。
可哪怕再痛,蘇婉寧也只是咬緊了牙關,沒有?發出一聲痛呼來。
她知曉自己沒有?資格呼痛。
是她所嫁非人?,連累了腹中胎兒。是她想要及時止損,又?不得拋棄了尚未降臨人?世的?他。
這?每一寸攻心般的?痛意,都是腹中胎兒在承受的?滅頂之?痛。
她甚至連眼淚都沒有?流。
自出嫁後的?痛反覆都凝縮在了這?一刻沉寂的?夜裡,蘇婉寧瞧見了影綽燭火下濃厚的?血色。
她終於落了淚。
這?一世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換來了這?難以言喻的?痛。
等一切息止的?時候,蘇婉寧已被這?徹骨的?痛磨得只剩下半條命。
她虛弱無力地?躺在床榻上,睜著眸注視著床頂上的?並蒂杜丹紋樣。
婚當夜,她也曾睡在這?榻上用眸光細細描繪過這?一朵並蒂杜丹的?秀美模樣,那時的?她滿心期盼著能與?許湛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如今想來,只覺得萬般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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